李坤
“暖炉生火早,寒镜裹头迟。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雪落风寒,冬天最美的风景就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我的老家在乡村,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少年,还有10余年的乡村教师生活。最早的记忆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是以土坯砖垒墙、茅草覆顶的房子。
老家就是这样的三间房子,一左一右是卧室,中间的堂屋很阔大,用来做待客的客厅。居所右边是厢房,就是做饭的厨房,靠里面的一半是杂物间,靠外的一半做饭。
乡村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一踏入冬天门槛的老家村落,砍白菜、窖萝卜、杀年猪、腌腊肉、卤猪头、做米糕……大雪在忙忙碌碌的乡村烟火中飘然而至,和着烟囱摇曳的炊烟,氤氲成一幅古朴淡雅的乡村写意画。
老家的冬天是煮出来的。从入冬农闲开始,每天厨房里都是蒸汽腾腾,灶锅边的柴火炉子里永远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雪天温度低,在土墙草顶的房檐下一长溜冰溜,晶莹剔透。“噼啪噼啪”木头燃烧的声音中,家人们搓手烤火围炉夜话,“炉”是一个破旧的瓦盆,在里面烧上木头段子,上面架起一个铝壶烧水或用盆煮些食材。寂静的夜晚能听到窗外“噗噗”落雪的声音,偶尔父亲的烟袋锅子磕在瓦盆边发出清脆的“嗡嗡”声,这是老家乡间雪夜最惬意的时刻。放学晚归,我慌忙放下书包,赶紧偎在火盆边。
经年的铝壶被柴火熏得黑漆漆的,布满了厚重的岁月痕迹。寂寥的雪夜,火盆上还会架起铝盆,里面卤上一只野兔或者山猫。说是卤,其实也就是放点八角和盐巴,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操作,也能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煮透卤好连盆端到桌上,我撕下一只大腿大快朵颐起来。如果在火塘里埋上几只麻雀,对我们的吸引力远远大于盆里的卤货,烧好的麻雀捧在手心,拍去外面烧焦的羽毛,“呼哧呼哧”地吹着,鲜香垂涎。父亲打着酒嗝,蹒跚着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漫天飞雪里,他还要去村里的牛棚守夜。
老家的冬天也是熏出来的,熏腊肉、熏土鸡里有着农家独特的味觉密码。天气零度以下,母亲就忙着腌制腊肉、杀鸡熏制了,过程繁琐且时间久,那段时间村子上空笼罩着浓浓的熏腊肉的香气。
空寂的雪夜,我们会拿出自制的腌腊肉,剁成一块块摆在盆里,扒开门前厚厚的雪,薅几棵芫荽、青菜,洗净一股脑地放到盆里煮起来。煮的过程,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一年来收成、孩子学习、家里的烦恼和来年打算等自家的味道,感慨时间飞逝岁月老去,欣慰的是家人健康孩子茁壮成长。烟火中注入了腊肉的咸香、红椒的辛辣和生活的温馨,农家雪夜便有了浓浓的色彩。
老家的冬天更是熬出来的。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连用电都是奢侈的,待在屋里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中熬过漫漫雪夜,在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中慢慢熬过农家的每一个日子。
乡村的雪天,不过是一碗烟火气嚼出雪花的声音。这烟火里闪着星火,温暖着我们的肠胃,诠释着家的札记,成为支撑我行走人生最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