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
冬天的味道是甜的。小时候,每到初冬时节,奶奶都会熬制糖稀,她把煮熟的红薯和麦芽搅在一起和成泥状,然后用纱布进行过滤,再把过滤的汤汁放在大锅中开火熬。在熬制的过程中,我们这些小孩子就站在锅边不肯离去,一个个像小馋猫,盼着糖稀赶快熬成。有时候我们等着急了,奶奶就把锅边已经结成快的糖,用锅铲铲上一点递给我们,我们这些小孩子,你吃第一铲,我吃第二铲,真甜哟!终于等到糖稀熬成的时候,我们却舍不得吃了,把奶奶分的糖稀用两根筷子来回地绕,这就叫玩糖稀。玩糖稀要快,不然会流下来,玩糖稀的心情是兴奋而又快乐的,玩着玩着,糖稀就会变得越来越稠,颜色也变得越来越金黄。这时候,我们玩累了,两只胳膊也酸了,是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了,吃还是不吃?不吃吧,玩了半天了,也不太粘了,光口水也流了好多呀,吃了吧,可就没有这东西玩了(奶奶把余下的糖稀都做米花糖了)。经过反复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禁不住那甜蜜的诱惑,决定吃掉。把糖稀放进嘴里,抽出筷子舔干净,留下那块糖稀在嘴里,慢慢融化,让甜蜜的味道更持久一些。
冬天的味道是围炉而坐,叙旧话新。《围炉夜话》开篇的序言中这样写到:“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顾篝灯坐对,或默默无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岁晚务闲,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偶尔,几个好友相聚,把事先准备好的玉米、红薯、花生和板栗放在一个烧木炭的小火炉上慢慢烤,再泡上一壶红茶,大家围炉而坐,家长里短地慢慢聊,温暖又开心。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一个炭火炉或煤球炉周围,从早上到夜晚,炉子里的火,旺旺的,照得屋子里暖暖的。爷爷坐在炉旁,嗑着瓜子,奶奶缝补衣服、袜子,父亲修理家里的农具,母亲不断地续炭,烤衣服、烤红薯、烤玉米、烤棉鞋……孩子们则看着自己喜爱的书,聊着天,吃着母亲烤好的玉米、红薯。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暖意融融,幸福满满。
冬天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母亲喜欢做荠菜叠馍、包芹菜肉饺子、烙韭菜饼,还喜欢烧火锅给我们吃。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铜火锅,中间突起一个高高的“烟囱”,顶上有可以调节炭火强弱的小盖子。母亲烧火锅时,大多采用鲢鱼头熬汤做底料,那汤汁白白的、浓浓的、香香的,不用加其他的食材,光是汤汁就想让人喝上两碗。火锅的香气在屋里弥漫,父亲和大伯喝着酒,聊着天,有说有笑,我们小孩子们则端着碗,吃上两碗菜,喝上两碗汤,就跑到院子里玩去了。时至今日,那些固有的食材,热闹的场面,像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中。
冬天的味道是香的。秋天的菊花开败了,我把残花剪去,独留花径和叶子在温暖的室内。入冬后,又有新叶子长出来,开出艳丽的花朵,不管外面寒风雨雪,只要有花开,心情就是愉悦的。冬天的味道还有书香墨香,寒冷的冬夜,挑选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和画册,一本本地翻,一页页地看,外面雪花飞舞,屋内灯火阑珊,一盏灯,一本书,宁静而惬意。再或是临一张字帖,与古人“交流”,让心绪得到调节,人生境界得到升华。
冬天的味道还有那好吃的蔬菜和水果。我喜欢逛菜市场,每个周末必去逛一逛,买点新鲜的蔬菜,感受生活的气息。初冬里的菜市,新鲜的萝卜,青的,白的,红的,大小不一,脆生生的,凉拌、红烧都好吃;菠菜、芫荽、小葱小蒜,也绿得发亮;水灵灵的荸荠,蒸或煮,都有益,清火又润燥;油亮的板栗,蒸着吃香甜,和肉一起红烧又香又酥,更喜那糖炒栗子,外表裹着亮晶晶的糖色,金黄金黄的,那是冬天的暖意啊;八公山的豆腐又白又嫩,烧法有很多种,味道鲜美可口;打了霜的白菜,绿油油、水灵灵的,它们一小棵一小棵地拥抱在一起,看着就养眼!初冬的菜市还有那好看的水果,苹果、桔子、柿子、龙眼、山楂,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个个精神饱满,汁多肉满。我还喜欢看那些刚从河里捕上岸的鱼虾,活蹦乱跳的,一盆盆摆放成一排,等着人们去挑选。
冬天的味道,在眼前,在鼻腔里,在味蕾上,一缕缕弥漫着……哦,活在这宝贵的人间,一步步后退,退到日子的深处,最美不过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