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敏

岁月如流，时节不居。转眼，腊月说来就来了，这过年的脚步就越来越近了。腊月，可以说是过大年的前奏曲。无论城乡，家家户户的墙壁上皆挂着腊肉、腊肠、咸鱼、咸鸭等等。而我啥也没准备，阳台上空空荡荡的，真是辜负了冬天大好的暖阳。幸好爱人从外地带回一只咸鸭子，是我最喜欢吃的那种，很大的一只，如果不仔细看，你一定认为是只小白鹅。

“这鸭子怎么长这么大，贵吧？”我边晾衣服边问，眼前却浮现出一条小溪来。

一群鸭子在夕阳下，顺着溪水飘浮着，有的不时地把长而扁的嘴插进水里，两脚直蹬，挖淤泥里的螺丝；有的扇动着翅膀，那速度多像我在大热天使劲扇着的芭蕉扇，然后“呱呱”叫两声，不知向谁示好或示爱；有的则扭过头看看我，仿佛对我每天傍晚时分，把它们从笼中放出来，给它们自由快乐，报以感激之情……

是啊，从它们一走一摆像我小时候学走路的样子开始，鸭子的童年就与我的童年结下了不解之缘。下午散学后，放下书包，第一桩事情，就是赶鸭子下水。双手捉着一根高出我好几倍的长竹竿，嘴里唱着老师刚教的“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那么天真无邪地徜徉在春风中。

只是鸭子比我长得快多了，转眼就变成大麻鸭了。有一天，母亲说：“马上要‘双抢’了，准备杀几只腌腌，犒劳犒劳。”我瞥一眼正在笼中悠然假寐的鸭子，难过极了，泪水汪汪的，低着头走到自己的房间，生怕被母亲看见，一顿臭骂。

同往常一样，放学后我依然打开笼子，仿佛打开水的闸门，那么多浪花一下涌流着，奔腾着，翻滚着……那场面真的令人笑逐颜开。可是一想到鸭子的命运，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突然，一群鸭子集体飞起来，像天鹅一样飞到天上，我又惊又喜又恐惧，这鸭子怎么会飞呢，难道它们听懂了母亲跟我说的话？转而一想，它们逃跑了就不会被杀掉，真是太好了呀！我抬头望着正在飞翔的鸭子们，欢叫着直拍小手……

“敏子，起床，上学要迟到了。”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不敢吭声。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我得了痢疾，治愈后，身体非常虚弱。那时候，家里拿不出什么好的滋补品，母亲煮饭时就每天在饭锅里，蒸上一大碟咸鸭子。咸鸭真香，好吃得找不到形容词。吃了第一碗，用咸鸭汤拌饭又吃了第二碗。母亲嗔怪道：“杀鸭还不情愿，要不是天天蒸咸鸭给你吃，看把你瘦成什么样。”

细想想，的确轮到我感谢那些活泼可爱的鸭子们了……

其实，要感谢的不止我一个。我的一位初中同学，就是养鸭发家致富的。从一开始像我那样在沟渠里放养，到后来的养鸭专业户，再到现在的禽业养殖有限责任公司，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规模可大呢！

一日，约了几个同学去参观。哇！光是仓库就有几百平米，却不见一只鸭子。我好奇地问，他说他已经是总经理了，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早已形成了一条孵化、育种、喂养等环节的禽业链，实行线上线下，统筹购销，品种好的都出口啦！

我故意用张枣的诗大声念道：“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大家听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我似乎打了个寒颤。端详着刚买来挂在阳台上的咸鸭，不禁疑惑，它有我童年的味道吗，有我老家的味道，抑或乡愁的味道？

或许最初的，不一定是最贵的，却是最真的；最珍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最稀少的。

我就这样默默地咀嚼着时光深处的烟火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