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敏

我家先生看我费劲巴拉抱着一个特大号的银杏砧板回家，好奇于向来不爱做饭的人怎么想起买它？我笑称：“想念快刀起落如马蹄的日子了。”他恍然，我是想剁饺子馅了。

此时，这家起，那家落，村庄犹如古战场，菜刀和鸣，主妇们剁馅子剁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待到好几种馅子剁好，胳膊酸疼得几天别想抬起来。

农村的厨事，包饺子算是技术活，首先和面要面光手光盆光。然后是醒面，面醒好后要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面团已被你的意志控制，你让它咋它就咋；面揉倒，饺皮才能擀得像荷包蛋。边缘薄易捏褶，中间肉嘟嘟包馅不破皮；饺子的灵魂在调馅，一样的萝卜丝猪肉，一百双手就能调出一百种味道，你总能在大同下品出小异。而对讲究的长辈来说，一只饺子的形象，圆浑、秀气才算圆满。这形容词矛盾吗？一点都不，饺子肚子要浑圆有货，秀气是说褶，一只小小的饺身，捏出纷繁的褶子，才会让饺子像花一样好看。奶奶曾经叮嘱我：“饺子不要样，来回捏三趟。”这是说饺子的边缘要来回捏牢，下开水锅煮，才不会破皮漏馅。

婚后第一年，我在夫家过春节，年三十守夜开吃肉饺子，而且一咬一个肉疙瘩，没搭配萝卜，暗忖，婆家看来蛮富裕。我说我家肉饺子要到初一才开吃，家里有个黑釉盆，过年专用来盛饺子馅，差不多够吃到出正月。我婆婆说：“十里改规矩，咱这里年三十时兴吃肉饺子，年初一才吃素饺子，寓意新的一年素素静静的。”

这个“咱”字，一下拉近我这个新媳妇的心理距离，让我把夫家当了家，把婆婆当了妈。

新年第一顿饭吃素饺子寓意素净，吃肉饺子就代表富足，如果谁“硌嘣”咬到饺子里隐藏的硬币，哪还顾得上硌痛的牙，偏要嚷嚷得全村都知道，这可是 “卜一年之吉”，寓意新的一年不差钱，会高兴一整年。

“饺子来了！”除夕夜，一声吆喝，大家站起来，七手八脚把各种菜盘往桌边挪移，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了桌子中央。

30年光阴飞逝，众多美食里，站C位的为什么总是饺子？

我婆婆笑问：“啥C位？不吃饺子还叫过年吗？”又说，“饺子形状像元宝像福袋，寓意招财进宝福气临门。”我妯娌说，“过年吃饺子，那是象征一家人和和气气来团圆。”我们娘几个，边包饺子边唠嗑，从家庭的添丁进口，谈到工作的与时俱进。

80岁高龄的婆婆依旧精神矍铄，只见她把饺子馅用筷子头夹进一片云朵般的饺皮里，右手拇指食指一上一下捏褶，犹如把开枝散叶的亲情紧紧包进了饺子，也把百般滋味包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