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梅
入春以后,每个周末,老公都独自到市区周边徒步。森林公园、鸳鸯湖、湿地公园和梅园……一回来他就说,如今,处处是风景,走到哪里都是满眼的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平时开车上班,活动少,周末出去走走,既锻炼了身体,又愉悦了心情,真是一举两得的事。
上周五晚上,看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他说:周末又是好天气,趁着日暖风轻的,又不是太热,继续徒步。这次我打算从舜耕山穿越到八公山。
这是一整天的行程,而且是在山里。我问他要不要带点东西中午垫补垫补。他想了想说:“去超市买点面包和水。”随即又说:“算了,你明早给我摊两张煎饼带着吧!”
我说,煎饼,早点摊上卷一个带上多省事,还让我给你摊。他说,想起小时候春游,突然就想吃自己家摊的煎饼了。上小学和初中时,春天就盼着老师能组织春游。因为春游的时候,就能吃上煎饼。那可是大半年的念想了。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
他的话也勾起了我的童年记忆。别看摊煎饼只不过是和点面糊切点葱花,可我们小时候,一般也只有生病或是春游时,才能吃得上——白面和油都稀罕呀。
关于煎饼,有两个故事,至今在我的脑海里如烙如雕般清晰。
十五岁那年夏天,割草时不小心割烂了手指,没及时处理,伤口发了炎,手指肿得像胡萝卜,还发起了烧。我只能在家养伤。生产队分配给我家的割草任务,就落在十三岁的弟弟身上。
有一天,刚下过暴雨,为了完成交草任务,不被扣工分,弟弟不得不下地割草。刚下过雨的田埂,抹了油一样滑。他在一条小水渠埂上割草,一不留神,就滑到了水渠里。渠水齐腰深,渠埂边有水草和青苔,更滑。他爬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顺着水渠往前趟,想找个好爬上去的地方。没走几步,他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仰八叉,鼻子嘴里都灌了脏水。他用手一摸,摸出个一尺来长的烂车帮子,上面还带着一根铁钉。那一刻,弟弟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不理智的想法,然后他就冲动地做了——他故意踩了铁钉。结果,因为我俩都受了伤,父母又要干队里的活,导致割草的任务完不成,年底分粮时,我家就少分了不少。
这时,弟弟才又悔恨又愧疚地偷偷告诉了我实情。他说,因为看我手烂了,不要下地割草,还能吃上煎饼,他羡慕嫉妒,所以才犯傻的。直到现在,回忆往事时,弟弟还偶尔会提及,且充满悔意。
小时候,常听村人议论四大娘偏心眼。因为大女婿身强力壮,是干活的好手,常来给四大娘家干活,所以,每回大女婿来,四大娘就忙着摊煎饼。那煎饼摊的,黄澄澄的,抖抖就散了。小女婿可没那待遇,因为没有大女婿能干,四大娘就很少给小女婿摊煎饼。偶尔摊,也是比十五的月亮都圆,别说抖散了,连个缺口都没有。
开始我并不明白这煎饼的圆和散意味着什么,问了娘才知道。原来,摊煎饼时,放的油越多,煎饼摊得越黄亮,也越容易散;放的油少,煎饼就不会散。
听说后来,关于煎饼的议论也传到小女婿耳朵里。至此,就因煎饼,伤了丈母娘和女婿的和气。
周六一早,我就起床为老公摊煎饼。小香葱、草鸡蛋、十三香、鸡精,佐料齐全。煎饼也摊得黄澄澄的,抖抖就散。可傍晚回来,他却说没吃出儿时的味道。我说,你听过《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个相声吧?一句话,现在生活好了,所以再也找不回儿时忍饥挨饿时的记忆了。
他说,那肯定是。只是现在日子好了,哪还有感受饿的机会呢?说完,他竟孩子般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