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新
阳光穿过纱窗的羽白,照在厨房案台的盘盘碟碟上,这是我和父母中午的菜单:一个凉拌鱼腥草,一盘青炒菜苔,一碗腊肉炒香椿,外加一锅韭菜荷包蛋。
这段日子,天天下厨,为父母,也为自己,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成了固定节目,于是,每天案台上的菜盘里盛满了各种各样的菜,没有花样,但却力求变化。
突然发现,这份菜单上竟是一个满满的春天。
春天的美好,总是令人神往。我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难忘的村庄记忆。春临大地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新生的清香。土里生的,树上长的,藤蔓上结的,园子里,山坡上,石窠里,一兜兜、一簇簇的野生菜品,总是吸引着我们走上前去,掐在篮子里,装进背篓里,走上我们的餐桌。
鱼腥草,是春天的一张绿色名片。它又叫节节根,味大,叶腥,却好吃得很。可以入药,性微寒,归肺经,去火杀菌利尿,主治炎症。缺吃少穿的年代,鱼腥草根还曾是当家粮食,一碗饭里一半鱼腥草一半包谷面并不是稀奇事。
几十年过去,鱼腥草摇身一变,成了餐桌上的佳肴,很多人喜欢那一口。我常常把鱼腥草的根切成寸丁,加了泡椒、加了花生、加了胡萝卜,花椒葱姜蒜一齐拌匀了,放进坛子里攒个三五天,滴几滴醋,味道更鲜美。
当然,饭后若是泡一杯鱼腥草茶,也能闻到春天的气息。
鱼腥草根做凉菜味道鲜美,而香椿芽配腊肉炒着吃,则是一道可待客的硬菜。那种特别的香味,吃过之后,久久难忘。香椿在邻居们口中没这么高雅,并不叫这个名儿,他们形象地叫做“春天”。
“春天”叶,片片向上,而且一叶一叶清清爽爽,像是贴在天空的绿色标签。奇特的是,叶片先是赭红的,红得透心,连叶脉都是红的,然后渐长渐大,由红转青,甚至半红半青,下红上青,里红外青。远远看去,不同的树上就有了不同的颜色,红的红,青的青,也或者,红中夹青,青中带红。
摘一把在手,两寸来长的叶芽最好,嫩嫩的,柔柔的。闻闻,香气沁人心脾。那种香,不同于葱姜,不同于蔬果,也不同于田间地头的野菜,你只有凑近鼻尖闻了,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香味。
“春天”树发芽的时候,整个山川田野才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一切都是新的,让人感到浑身舒爽。它就像是春天出土的第一枝苗芽,就像是春天林中叫响的第一声鸟鸣,唤醒了整个村庄。
香椿可以鲜吃,也可以晒干了吃。可以干炒腊肉,也可以鲜炒鸡蛋,还可凉拌拼盘。居家上桌或是酒店宴请,都是可以上得席面的,要是招待远方的客人,还是一道不错的特色菜肴。
每年总有亲戚从老家给我捎上两袋干香椿,那都是稀罕食材,平时不舍得大手大脚,只有珍贵的客人到来,才会拿出一小袋来分享。用热水泡胀,细细捋了,切好,掺了腊肉,热炒,洒上葱花,起锅的时候,满屋子飘香。
午餐的时候,父亲看着一大桌“春天”说,看来很快得准备 “打春天”了。老家习惯把剃香椿说成“打春天”,父亲接着话头说,有空也得把那块韭菜侍弄侍弄,追点肥,晒几个太阳,你们回来,随时可以上桌。
这日子过好了,大家想的不再是大鱼大肉,而是带了山野气息的菜品,纯粹,自然,自己种自己吃,一年四季的春天就绽开在舌尖上,美了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