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满元

面对姗姗来迟的春天，高兴得手舞足蹈又喜形于色的，无疑是那些站立着等待了一个又一个被寒冷劫持了的日日夜夜的树儿们。

即使是常绿树木，它们也无法因为“底蕴深厚”而无惧霜雪的“白色恐怖”，从而对春的到来无动于衷。相反，它们早已被隆冬刺破了常绿的表皮，将压抑和郁闷的液体注入其体内。所以它们在冬日里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凝重，一副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的样子。尽管还是将那些不愿远走他乡而又无家可归的鸟儿，一把搂进自己宽厚仁慈的怀中，但鸟儿仿佛受到树儿们情绪的感染，也用沉闷粘住了动听的歌喉，好像是要与它们委身的树冠达成某种默契——如果说树冠是一扇扇关闭的门扉，那么鸟儿就无疑是一把把铁锁，只等春天的万能钥匙来一一打开。

可春天一来，树儿们便如同遇到知己一样，诉说的欲望顿时勃发开来。很快，每一片叶子都像一只亮晶晶的眼睛，叫春阳看一眼就心领神会。所有的心照不宣都被嘈杂却也悦耳的鸟鸣所取代。那种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青到翠的绿，叫春雨悉数翻译并润色开来，不断丰富着春天的内涵和外延。

没有谁比落叶树们更翘首以盼着春天的到来，并乐意将春天高高举起在头顶。

曾被秋风反复盘剥得身无分文的落叶树们，叫歇斯底里地纠缠了一冬的寒风悻悻而去，也让隔三差五便来嘲笑一番的雪花，自讨没趣后消失无影。也就在此时，竖耳倾听的落叶树们，已十分清晰地听到春天来临的脚步声。于是，悄悄捏出一些深藏于体内的叶芽的诱饵，借春风之手撒向树冠的水域，春意便过江之鲫般群游过来。

那些曾被落叶树们视为荣誉勋章的鸟巢，尽管仍然空空如也，但它们不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只高音喇叭，不停地向因避寒而背井离乡的鸟儿高声呼唤着：“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春天里的落叶树们最知晓：没有鸟儿的树林，就像没有孩子的家庭，因远离热闹和幸福而变得索然无味地度过一日又一日。春天的鸟儿，是树儿们最富有生机和活力的叶子，也是树儿们开出的会飞的花朵。

当春阳、春风、春雨通力协作，用越聚越旺的绿叶的精气神，和争先恐后绽放的花朵的笑容，逐渐取消了落叶树与常绿树的差异时，融为一体的它们便如兄弟姐妹似的，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心连着心，在那共有的春天的大舞台上，把一场宏大的绿色进行曲演绎得此起彼伏、高潮迭起。叫那一心想开季节倒车的倒春寒都失去了前来聆听的勇气。春天，便也像那些身着清一色崭新绿装的树儿们一样，牢牢地站稳了脚跟。

此时的树儿们，都成了大地抱在怀里的竖琴，信手弹着翠绿的曲子，给张着太阳和月亮的两只大耳朵的天空听。而鸟儿们除了充当最活跃、最动听、最抒情的音符外，还孩童般自由往来，在常绿树与落叶树上自由自在地生息、成长、繁衍、歌唱。

其实，春天里的一棵棵树，本身就是一只只快乐的鸟，无忧无虑，远离烦恼，只一心把欣欣向荣和蒸蒸日上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