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淑荷

周末我带着女儿回父母家，进门就看见父亲正坐在旧沙发上听广播，广播里放的是他喜欢的京剧。他看见我们，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来得正好，今天吃饺子。”然后继续听他的京剧。

调皮的女儿爬上了沙发，站在父亲的身后，用小手拍着父亲的脑袋说：“姥爷的脑袋像西瓜。”然后她学大人买西瓜的样子：拍一拍、弹一弹，趴到姥爷脑袋上听一听，笑着说：“姥爷，你这个瓜还没熟啊！”父亲笑而不语，任凭女儿把他的脑袋当玩具，一点懊恼的意思也没有，依旧听着他的京剧，手指还跟着唱腔打着拍子。

女儿在父亲身后玩了一会儿，又对沙发后面墙上的照片感兴趣了。她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问我：“妈妈，这是谁啊？”我一看，是父母的结婚照。我说：“这是姥爷和姥姥啊！”女儿不相信地说：“骗人，姥爷这么胖，没有头发，这个人这么瘦，有头发。”我笑了，看看照片上的父亲，清瘦高大，围着一条格子围巾，真有点文艺青年的气质，而现在的父亲是个胖胖的光头老翁，的确太不像了。我和女儿看着照片，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说：“包饺子了。”

我和父母围着桌子包饺子，母亲擀面皮，我和父亲包。母亲把面皮擀得飞快，她左手捏着面剂子的一角，右手推按着擀面杖擀，面皮一圈一圈地转着，一张又圆又薄的面皮瞬间就擀好了。我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着话。父亲说：“看你们生活得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觉得父亲说话的语气挺奇怪的，抬头看时，父亲却不见了，母亲依旧擀着面皮，面皮一圈一圈地转着。我问母亲：“我爸去哪了？”母亲没说话。我转头找了又找，忽然看见一弯瘦月挂在窗前，我看着窗前的月影，慢慢地清醒过来，原来我做了一个梦。

只是，梦里的情景太过熟悉，都是依稀往事的片段。想来父亲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曾经年幼的我也像梦中的女儿一样调皮，也曾坐在父亲的肩头上玩耍。父亲性格温和，我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曾斥责过我。哪怕我犯了错误，他也只是极耐心地和我说道理。

记得我上初中那年，相中了一位同学穿的漂亮羽绒服。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现在都二月底了，天气马上暖和了，羽绒服穿不了几天了。到冬天我也给你买一件漂亮的羽绒服。”我知道家里不富裕，父母一件衣服都要穿好几年。羽绒服很贵，我以为父亲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快到冬天的时候，父亲去北京出差回来，真的给我买了一件特别好看的湖蓝色羽绒服，那件羽绒服温暖了我整个中学时光。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有一天单位加班，晚上9点多才下班。我骑着自行车回家，路很黑，快到家的胡同口处，看见有一个人打着手电筒站在那里。我到了近处，发现原来是父亲。父亲看见我说：“今天你上班走了以后，这里修管道，挖了一个大坑。天黑了，我怕你骑自行车没注意跌到坑里。”我说：“这么冷的天，你一直站在这儿，等了我三个多小时吗？”父亲笑笑说：“我不冷。”

望着窗外的月光，想着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我的心里溢满了思念，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对我的爱，从来不曾离开，就像天上的白月光，洒在窗前，也照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