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凤
豌菜头永远是我的最爱。可面对眼前一盘绿得如深绿色翡翠的豌菜头,我却提不起筷子,泪眼朦胧中那盘豌菜头化成了一位剪着短发、佝偻着瘦小身躯掐豌菜头的老妇人。说她老,其实也不过才六十多岁,只是因为辛劳、辛酸显得苍老罢了。
她就是我的三婶。
她之前不是我的三婶,只因她的丈夫去世后,婆家嫌她“呆”,将她赶出家门,她为了生活,只好改嫁给忠厚的三伯。也许是因为老实加之又是改嫁的,她很少说话,从不跟人拉家常,以至于一些乡邻提起她的时候总是把她的姓换成“呆”再加上名。对此,她从不争辩什么,只是表情沉重的埋头干手中的活。
我在城里工作,难得回家,但我每次回老家,总会受到三婶的优待。大伯去世的时候是在夏天,晚上蚊子特别多,三婶想出主意把她的秧靴子拿给我穿上,蚊子就没有办法沾到我的光了。闲下来的时候,她就拉着我的手拉家常,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的脸上堆满笑容,整张脸就像绽开的大理菊似的,拉着我的手给我一种母亲的温暖。我深深地感觉:她是寂寞的,孤苦的,但依旧善良着。她总是用善良将生活的一切不如意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回报给别人的只是温柔。
我每次回家,三婶都能准确“预知”,每次都准备不同的土产品让我装上回城。又一次老家亲戚请客,还没有吃完饭,三婶就急着离席走过来叮嘱我,说她先回家,让我等会儿一定要在路口等她,今天“恰好”掐了豌菜头给我。当我在村口接到那一篮子豌菜头时,我着实愣住了。一篮子,足有六斤重,当时才是初冬,豌菜头都非常小,掐这么多得花多长时间啊!她只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你喜欢吃豌菜头,打听到你今天要回来吃饭的,我早上起床才掐的,新鲜着呢!”天哪,早上起床!这是要起多早,才能将那一只只绿小的蝴蝶捉入篮中!这是要让她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忍受怎样的煎熬才能有的收获!这是要怀着多大的爱,才能有信念坚持做完的事啊!接过篮子,我感觉沉甸甸的,这里装着的不仅是豌菜头,更有深沉的如母亲般的爱!
我当时在心里默念,善良的三婶,孤独的三婶,我会常回家和你一起拉家常的,我会让你不再孤独寂寞的。可世事无常,还没等我履行诺言,你却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能任后悔的泪水肆意流淌!
现在每次回家的时候,看着路边你冷清的坟茔,我总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三婶在天堂里不再寂寞,愿你来世能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每当看到豌菜头,内心总有一种伤感,眼前总会浮现出三婶慈爱的面容,总有一种无法报答被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