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正
五月的小城,属于芍药花。两千多亩的园子里,金带围、金簪刺玉、大富贵、莲台等,一百多个品种的芍药花,竞相开放,红的、紫的、粉的、黄的、白的,如楼、如冠、如盘、如碗、如蟹、如绣球,满眼是,铺天盖地。一场花的盛会。一片花的海洋。
游园的同伴中,有人惊呼:芍药花在流“泪”!
真的,那是在尚未开放的花骨朵上,分泌出一团团透明的胶质的液体,正像是挂在眼角的“泪”。
“有情芍药含春泪”,为什么,在缤纷的花事来临之际,芍药花会流“泪”?难道在感伤美好春日即将逝去?抑或是,深知繁华鼎盛到来的那一刻,也是走向衰败没落的开始?
触摸一下它的“泪”,像是为亲爱的人轻轻拭去伤心与委屈,抚慰她,亲昵她——它的“泪”,黏黏的。
又忍不住,亲吻了一下芍药花的“泪”。它的“泪”,不是淡而无味,也不是咸咸的,而是蜂蜜一样的清凉、甘甜。
我明白了,在这最美好的时刻,芍药花流出的,不是伤心、委屈的“泪”,而是欢喜、幸福的“泪”,就像少女接受初吻的那一刻,就像新娘披上婚纱的那一刻,就像初为人母的女人分娩阵痛的那一刻,就像我们走上人生的领奖台、事业成功的那一刻……世间的泪,并不总是咸的或苦的。
眼前,不时有蜜蜂嗡嗡飞舞。它们落在芍药花蕊上,专注的神情,忙碌的动作,如同兢兢业业的最美劳动者。
那“泪”,是不是蜜蜂在采集的花的精华?我由此觉得,蜜蜂未必是个酿造者,而只是个采集加工者,真正酿造甘甜的,还是花,眼前的即是芍药花。
芍药是仅次于牡丹的富贵之花,被称为“花中之相”,扬州有“四相簪花”的典故。扬州芍药甲天下,相传,北宋庆历五年,扬州太守韩琦设宴,邀请王安石、王珪、陈升之三人,饮酒赏花。席间,韩琦剪下四朵金缠腰(金带围),每人头上插了一朵。神奇得很,此后的三十年中,这四人先后做了宰相。
这个故事,同样曾在扬州做过官的北宋科学家沈括,在他的著作《梦溪笔谈·补笔谈》中有记载;时至清初,“扬州八怪”之一的黄慎以此为题材,绘制了条轴《四相簪花图》和扇面《金带围图》,可见影响久远。
如此说来,芍药的富贵之气,不仅仅在于它形的艳丽、“泪”的甘甜,还有它关于美好愿景的文化内涵。
从芍药园出来,心里甜甜的。每一位游人的脸,都欢欣如芍药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