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游
母亲生性聪慧,心灵手巧。虽没有什么文化,但操持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一年四季,家里家外总是被母亲捯饬得井井有条。母亲还做得一手好菜,闻名乡里。毫不夸张地说,我家附近方圆十几里,但凡是有办红白喜事的地方,那里总少不了母亲忙碌的身影。
然而,让母亲真正扬名十里八乡的,还是她做芝麻糖的绝活。
母亲是制作芝麻糖的高手。虽然没有什么祖传秘方,但绝对是独家秘制。制作的芝麻糖色香味俱全,食之口舌生香,让人回味悠长。后来,乡邻们送给它一个响亮的名字:老妈芝麻糖。
母亲做的芝麻糖,成了当地家庭主妇们追捧的标杆。众人追问缘由,母亲总是笑着回应:只有选用真材实料,才能做出好的芝麻糖。
从最初芝麻、大米、板糖等原材料的挑选到炒制,再到最后芝麻糖的切片,母亲无不亲力亲为。母亲心中好像始终有一杆精准的秤,有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方。
母亲每次都会精选自家种植的优质粳米和黑芝麻。精选后的粳米要用细细的河沙拌炒,这样炒出来的米花不会老,不会黄而且有嚼头。炒芝麻对火势把控的要求很高。火太温了,炒的时间就会延长,芝麻就被炒得又老又苦;火太旺了,芝麻快熟但夹生,丧失了其特有的香味。整个炒制的过程,母亲从不让他人插手,总是一个人围着灶台忙前忙后。感觉差不多了,她就撮几颗芝麻入口,试试火候。
“芝麻炒好了,芝麻炒好了!”围观很久的小伙伴们顿时欢呼起来。猴急的忍不住抓上一小撮,顾不上烫,就塞进嘴里。一边不停地哈着热气,直呼“好烫、好烫!”,随后又大叫“好香、好香!”顷刻间,锅灶旁边赞叹声一片。
芝麻糖成功制作的重头戏是糖料的选用和熬制。每次,母亲都不惜代价去买上好的“板糖”(“板糖”是当地人用大米慢火熬制而成的)。
万事俱备了,母亲就往烧热的大铁锅里倒入整块的“板糖”,调火、翻炒、再调火、再翻炒。待到糖稀在高举的锅铲上成线状往下流淌时,母亲便把炒好的黑芝麻和米花一股脑儿倒进大铁锅里,然后吃力地翻拌、再翻拌,一刻也不停顿。直到糖稀、米花和黑芝麻完全融为一体时,就可以起锅了。
等候多时的我,在母亲的指挥下,使出浑身解数,快速把模具里的芝麻糖压实成型。
芝麻糖有点变硬了,母亲赶忙把它搕倒在一块门板上,启刀开切。她先把整块芝麻糖切成长条状,随后,刀转90°。在母亲手起刀落处,铜钱大小的糖块,厚薄均匀地码在眼前了。
顿时,厨房里、堂屋里、小院里到处弥漫着芝麻糖的香味,浓烈厚重,久久不能散去。
围拢在门板四周的大姨大妈和小伙伴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芝麻糖,一只只手臂乱纷纷地伸向门板。 “别急,都有份!”母亲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分发着略带余温的芝麻糖。
男孩们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塞一块进嘴,稍稍嚼了几口,“咕咚”一声就吞下去了,吧唧吧唧嘴,还没尝到味儿,又塞了第二块……
几个女孩就矜持多了,捧着芝麻糖,低头闻了闻,好像舍不得浪费这难得的香气似的,深深吸了几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把芝麻糖送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
大姨大妈们最直接,纷纷竖起大拇指,“好吃,好吃!”。
母亲做出的芝麻糖,黑白相间,色泽鲜亮,香甜酥脆。打开包装盒,米花香、芝麻香一股脑儿迎面扑来,浓艳的香气中又飘忽着柔柔的“板糖”味,甜丝丝的,让人闻着就想吃,欲罢不能。
现在每次回老家,只要身体允许,母亲还是会为我做一盆芝麻糖,让我带回享用。每当我咀嚼着香味扑鼻的芝麻糖时,仿佛就看到母亲那熟悉的面容:有汗有笑有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