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优
去市场买玉米。
刚掰下来的玉米棒子堆在地上,青绿的外壳,顶着一缕胡子。买者掀来掀去,挑挑拣拣,选中了,撕开外壳,扯掉胡子,白莹莹的糯玉米散发出好闻的清甜之气。
一中年女子翻捡着,绿的白的玉米壳里,蛋清色的玉米须恍若银丝粉条,不,更像亮晶晶的鱼翅。揪掉顶端变蔫转黑的那段,其余的装入塑料袋里。她眼尖手快,很是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有大半袋了,女子还只顾低头翻捡。
捡这干嘛呢?泡水喝。有啥用?治病。看来大姐是个爽快人,于是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来,玉米须居然可以治疗糖尿病。她说,以前都在药店里买。后来经别人提醒,于是到市场上来捡。这个时节,市场上玉米多,卖玉米的都是连壳带须掰来,又干净又新鲜。反正别人不要了,她白白捡了去。去年捡了几口袋,晒干了,天天泡水喝。
没想到玉米胡子还有这用处。记忆中,刚出壳的玉米胡子最好看。绿叶下那些悬垂着的白的红的玉米须,就是美丽丰裕的象征,给饥饿的眼和胃带来惊喜和期盼。
想起和玉米连在一起的岁月来。小时候,在老家,当布谷鸟的叫声在山间回荡时,拣一个晴好的天气,妈妈就去挑塘里的淤泥,搓泥丸,育苗子。我常常和妈妈一起,把混合了肥料的泥团搓成鸡蛋大小的泥丸,挨挨挤挤码放整齐,每个泥丸摁下一个小窝,放一颗黄灿灿的玉米,再均匀地撒上细蒙蒙的沙土,浇适量的水,插上竹绷,盖上塑料薄膜,边缘掩上沙土。几场雨来,几阵风过,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嫩绿色的剑刃齐刷刷亮在风中,小叶芯里卧着的晨露在朝阳里钻石一样光芒闪烁。
如果风调雨顺,移栽后的玉米一天一个样,长叶,拔节,开花,很快便扯起碧绿的青纱帐来。看着秸秆上越来越膨大的玉米棒子,小小的心抑制不住地喜悦起来。棒子顶端或嫣红或豆绿的须子,仿佛是一串串藏也藏不住的笑声。这时的玉米植株俨然成了仙风道骨的长者,捋着长长的髯须,笑看着一群小馋猫。煮玉米,烧玉米,炒玉米,玉米馍馍,玉米汤圆,玉米糊糊……又甜又香的玉米引得空荡荡的胃里馋液翻腾,喉咙里已经长出手来了。割草捡柴,三绕四绕,总不忘绕到玉米地边转一转。哎呀,红胡子蔫了,白胡子黑了,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啃玉米了。至于玉米棒子长成没有,不用大人说,我们完全可以根据玉米须的颜色来判断玉米的老嫩。
一旦填饱了闹腾的胃,我们更加闹腾起来。翻找壳里的须子,一把把攒起来,扎成假发串成假须,戴在头上,挂在嘴上,学着戏里的某个人,一招一式,拿腔拿调。飞扬的玉米须不动声色地掩饰了岁月的褴褛,多少沧桑变得风轻云淡。可惜,快乐短暂得就像易老易蔫的玉米须子,远去的童年有如远去的飞鹰,它的羽趐上落满岁月的风尘,少了单纯的清香和晶亮。
百度上说,玉米须,又名龙须,性平,有广泛的预防保健用途。看来小小的玉米须,真的不可小觑。
每一种东西,即使毫不起眼,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所谓的废物,只不过是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利用途径,正如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若能物尽其用,方不负造物主的美意。
于是,连壳带须买回来。煮玉米时,把鲜嫩的须也放进去一起煮。腾腾热气之中,香气冒出来。捞走玉米和须,把水倒在杯子里,汤色清亮,微黄,好看又好闻。啃一支嫩玉米,喝一杯龙须茶,忆一会远去的岁月,平凡的日子于微甜之中散发出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