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最好的财富,这段时间又买了几本书,作为精神食粮来填充空虚的思想。其中作家白庆国的散文集《乡村底色》非常“可口”,读罢回味无穷。白庆国已写了一千多首家乡土地和村庄的诗歌,这部《乡村底色》是他用散文的形式更真实、更细致入微地记录乡村和土地,记录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悲伤和欢乐的故事,让读者明了他们的父辈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村庄是怎样的场景。
这部《乡村底色》的散文分为《村庄的二十五个名词》《加上形容词修饰以后的村庄》《村庄的证词》《一些小的事物虽然微不足道,但起了决定作用》《我的乡间生活》五个部分。这些散文里描述的人、事、物都是作者所居住生活的村庄里的,但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非常熟悉。这些几乎都和农事有关,比如玉米地、麦秸垛、脱粒机、马车牛车、装粮食的布袋、地里的灰界、石磨石碾、烤烟房、打铁铺等。再有就是和乡村生活有关,村里的人物、街头巷尾的劳动场景、村庄四季的变化等,都是作者的素材。
作者的写作,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与下地干活,回家做饭一样,都是自己的劳动方式,区别在于写作背后还包含着一种思想,甚至也可以说是一种哲学。白庆国就像一名慢节奏的讲述者,面对家乡土地的那些草木、那些人那些事的独白。
这些文章所涉及的事物是事和物两个层面,农事需要器物,器物也需要农事才能发挥价值,而两者都离不开村庄里的人,这些人才是主体。器物没有变,时代和人在变化,器物所利用的事也在变化,原来的器物被闲置,被淘汰,但是这些日渐远去的事物,一直还贮存在作者的记忆中,用文字记录下来,用写作技巧呈现出来,不但具有可读性,还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举书中的一个例子,第一部分里有一篇《布袋》,装粮食用的布袋,曾经是农村重要的生产工具,制作过程是一宗苦手艺,近乎艺术性的编织,却又实用耐用。写上户主的名字,是因为并不是家家拥有,借给别人可发挥更多更大的价值。布袋是粮食的朋友,还能装生活中的各种东西。布袋见证了爷爷、父亲他们的丰收和饥荒。后来,布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得的装完化肥、饲料等物资的塑料编织袋,而这一变化就是时代的缩影。只有少部分经历过饥饿的贫穷老人才珍藏着手工编织的布袋,因为它浸透着无法替代的情感。化肥袋的松散和随意性决定了人们使用不会产生爱惜的念头,因为这些工业化的消费品没有融入一丝一毫人的情感。
日渐远去的农耕时代,年轻人已经相当陌生。在乡村农田里,对四季的感知最为真实,与草木的接触最为亲密。
对于远离农事的城市人群来说,伴随四季变化的只有气温和衣着,人们的社会生活与自然季节之间早已不再对应。人们逐渐丧失了持久凝神的注意力,丧失了缓慢生活的节奏感,被电子产品和信息碎片驱动着。越来越多的城市居民把乡村土地上的恬然自安当成了弥足珍贵的向往,岂不知在如今平原上的农村,也和城市生活没有太多区别了。曾经在乡村里随处可见的朴素审美情趣,如今却愈加罕见稀缺,甚至濒危了,好在白庆国还用他的文字记录着这些。一些小的事物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某些人却起了决定作用。村庄里土生土长的名词,没有过多修饰性的形容词,依然可以叠拼成自己眼里的乡村画卷。就像上个世纪末期那个彩色胶卷时代,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地欣赏和保存着冲洗出来的彩色照片,却很少有人精心保存底片。底片的意义是母本,这些感光材料可以承载镜头对准的一切事物色彩,也可以承载所对准之人当时的悲喜感情。白庆国就像是这个时代替我们保存乡村“底片”的人。
英国小说家詹姆斯·伍德在《真相》里提到,作家的任务是把意义、色彩与生命力重新还给大多数平凡的事物,文学和艺术能抵制住时间的傲慢。白庆国这本《乡村底色》就是这个言论最好的例证。
王晓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