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读懂一个人,可以多观察他的微表情,比如哭与笑。
我的父亲脸上的表情不算丰富,所以看上去比较严肃。小时候,父亲常教育我要坚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其实我见过他哭。
那年,父亲出了车祸,失去了两根手指头,他没有哭。此时,懂事的二姐刚读完中学,要前往浙江打工。送二姐出门时,父亲万般不舍,却也没有哭,只是嘱咐这嘱咐那。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天地要去飞翔,他能做的,就是鼓劲与支持。
一日,下着雨,我放学回家,看到父亲坐在堂前的木凳上。我跟父亲打招呼,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便问他眼睛是不是受伤了,父亲说没事。可从声音中,我听出他刚刚哭了。原来,二姐来消息了,说她发了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生活必需的钱,都寄回家了。那一刻,父亲被感动了。
父亲后来告诉我,看着养大的孩子要离开自己,心中会有一种不舍与留恋。孩子长大了,终归要独立生活,就像鸟儿长大了要飞走一样。看到孩子的生活在慢慢变好,能自食其力了,父亲说自己落下的是幸福的泪。
父亲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他对孩子的爱是深沉的,他对父母的孝顺也远近闻名,生活中他一直陪伴着我的爷爷奶奶。奶奶92岁时走了,父亲哭着向我们诉说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母子情深,在那一刻得到了深刻诠释,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父亲不苟言笑,平时脸上很难挤出笑容。所以,他偶尔一笑必定令我印象深刻。父亲的笑,也是微微的。
一个冬日的正午,母亲煮了一大铁锅萝卜炖肉。父亲把桌子搬到室外,伴着暖阳,全家人一起吃着滚热的萝卜炖肉。当时家里新买了一台录音机,体型很大,声音很响。不知是谁提议,父亲把录音机搬到外面,听着音乐,父亲唱了一首歌——“戴花要戴大红花”。他唱得很认真,唱的是自己的心声,也是唱给孩子的教诲。唱完后,我们热烈地鼓掌,他笑了,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虽然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总在奔忙,但他也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
父亲的人生虽然平凡,但他就像唱的那首歌一样,一直在追求“戴红花”,而且要力争戴上最大的那一朵。那种志气与精气神,一直影响着我们,我们从他身上学会了认真、负责、进取。
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也笑了,眉眼里藏着笑意,在他心里,这是儿子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成功,他为此而骄傲。孩子的不断成长,永远是父亲最大的欣慰。
父亲也有笑出声音的时候,那是在我的儿子出生时。当时,我们一起在医院的产房外焦急地等待。听见一声婴儿哭,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医生出来报平安,父亲大笑着说:“我还要多活几年,好看到孙子上大学、娶媳妇。”全家人跟着他笑了。家庭和睦,老少平安喜乐,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不过,父亲也不忘教育我:“你当父亲了,要挑好‘责任’这个担子。”
我当了父亲后,慢慢地懂得了父亲微表情里透出的情感,也开始真正懂得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男人,懂得了他那颗坚强又柔软的心,以及始终背负责任、照顾他人的担当。现在,我活成了父亲那样的人,我想,这便是父爱的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