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立新
炎夏时节,若有一方红砖小院,院中搭建一角豆棚,人在棚下竹椅上一躺,一杯清茶,一把蒲扇轻摇,聆听着棚上的蝉声,享受着阴凉中时而穿过的清风,那种惬意舒适、清爽安宁,让人回味。
小时候,我家住在煤矿工房区,一排排砖瓦房整齐地排列,每家房前都有很大的空地,还没到夏天,各家都不约而同地在房前搭建凉棚。其实,搭建凉棚很简易,我看到父亲找来四根两、三米长的粗木桩,埋在空地的四个角,顶上用细竹竿间隔着铺上一层,形成网格状,等搭建差不多了,母亲移来几棵尺许长的南瓜苗子,围着木桩种下,然后用绳子把秧苗固定好。夏天到来时,南瓜苗已经长成南瓜秧了,肥大厚实的叶子,密密匝匝覆盖住凉棚顶盖,有些藤叶像帘子一样低垂下来,绿油油,一条条,一簇簇,挤挤挨挨着舒展开来。
再过一些天,南瓜藤蔓上开出花来。花是寻常花,色是金黄色,在燥热难耐的日子里,我撞见了这份透着清凉的不争之美,一朵朵慢慢地开,灼灼的光泽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亦宁静,亦淡泊。当然,母亲种南瓜还有一样好处,它不仅看上去赏心悦目,还能给家里带来美味新鲜的南瓜,实在是一举两得。
夏天的时候,父亲只要休班,就会把竹椅搬到凉棚下,摊开一躺,怀里抱着收音机,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评书,一边慢饮着母亲熬好的绿豆汤,一副惬意舒适的神情。
每当父亲上班后,我们小孩子就会搬来小木桌、竹椅子,在凉棚下或静静地翻看连环画,或坐在地上围成一圈,用小草逗弄捉来的蛐蛐玩耍。
母亲喜欢在凉棚下纳凉的同时,飞针走线地为全家老小缝补衣服。有时邻居阿姨们也会搬来小凳子,和母亲围坐在一起,择菜剥豆,聊聊柴米油盐和物价的事,这样的时光缓慢而温柔。
工房区的住户搭建凉棚,其实是很随意的。房前种有大树,于是便依靠大树的树身,用帆布和竹子搭建简易凉棚,大树因为有繁盛葱茏的树冠,可以让凉棚很好地避开风雨的侵蚀。每到傍晚,棚下时常聚集着一群邻居们,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闲聊着,有的端着饭碗过来,边吃边聊,有的端着豆荚筛子过来,边剥豆子,边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不完的闲话,聊不尽的趣事,其乐融融。
各家的凉棚,“风景”各不相同。这家凉棚顶上爬满了一尺多长的丝瓜,那家凉棚下垂着一根根鲜嫩的黄瓜……不过,让我至今难忘的是房东头,王姨家的葡萄凉棚。夏天,棚顶缀满了一串串葡萄,鲜嫩水灵,晶莹剔透,每次我去王姨家的凉棚下乘凉,她都摘下最好的葡萄给我吃。
经常有一些走街串巷卖针头线脑、收购鸡肫鸭毛、挑担卖豆腐凉粉的小贩在工房区叫卖。热了,累了,随便找一家凉棚下歇脚,棚子主人不仅不会驱赶小贩离开,反而会热情地给小贩搬来椅子让其歇息,有的人家还主动端来清凉的绿豆茶给小贩喝,以解暑热。
如今虽说生活条件好了,有电风扇有空调,炎夏再不像旧时那样难熬,可人们蜗居在高楼的房间里,没有了头顶上葱茏密匝的绿荫,没有熟识的左邻右舍聚集聊天,更没有了虫声绕耳,总感觉心中有一丝淡淡的缺憾,这让我更加怀念儿时在凉棚架下度过的美好时光,那么亲切,又那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