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满元
我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出生在那个名叫黄泥巴塘的小山村,虽属穷乡僻壤,但由于全村不足百人,可算得上地广人稀。故印象中,绝大多数人家都至少拥有一个庭院。
我上初中时,两个哥哥分了家。当时家中有十二间瓦房。两个哥哥分得东西两头各四间加一个庭院。而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我,只好住在中间四间,自然没有庭院。从那时起,我便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庭院。
遗憾的是,尽管我通过高考,将自己由农民转化成了市民,但想要个庭院的愿望实现起来却越来越难。直至今日,庭院仍停留在梦想层面上。
我想要的庭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首先是一堵拥有几个镂空窗户的围墙。让我的庭院,在围起一院春光、夏景、秋色、冬阳的同时,也跟外界“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好让我那不甘自绝于外的目光,也能像家养的猫狗一样,进出自由,收放有度。
墙的一角须栽上一丛竹子。看着这庭院里的竹子,第一个让我想起的人恐怕就是晚唐诗人温庭筠了。他的咏竹佳句也就不请自来:“看竹已知行处好,望云空得暂时闲。”“星汉渐移庭竹影,露珠犹缀野花迷。”“四座无喧梧竹静,金蝉玉柄俱持颐。”……
而温庭筠又自然让我联想到宋朝的徐庭筠及他的《咏竹》诗名句:“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而一生爱竹咏竹画竹的郑板桥也定会穿越时空来我的庭院串门。他嘴里自然吟诵着他的名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样的庭院,闭上眼睛想一想都能净化自己的灵魂,从而叫世俗的日常生活与滚滚红尘拉开应有的距离。
除了竹子,还得植松、梅、桃、李、杏各一棵。院内得修一座小型水池,除种上一株莲藕,还可替我家的“镇宅之宝”——养了二十五年的乌龟花花提供一个理想的游泳池。再搭上一个葡萄架,种几棵葡萄,既可饱口福,又享夏日浓荫,还可为女儿家养的宠物玄凤鹦鹉旺仔提供悬挂鸟笼的最佳选择。再加上室内盆栽的兰花、菊花,也就真的是“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暖一家”“春兰秋菊,夏荷冬梅”了。在我看来,这简直可以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相媲美了。
当然,小院再拥挤,也得开辟出一块菜畦,让其像屏幕一样反映四季变化——不同季节种上不同的菜蔬,也理所当然地成为生活的调色板。最好还能让她回到我《儿时的菜园》:“儿时的茶园/是父母合办的一份报纸/而茶园则是这份报纸的副刊……”
作为将业余诗文创作进行了近四十年的我,愿意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悉数发表在这副刊上。如果我的小院为圆形,那么我的这块菜畦一定要修得方方正正。而有了这块“内方外圆”的巨型钱币,就能购买到我梦寐以求的充实、快乐、潇洒、浪漫……
我的小院不可能门庭若市,因为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像花朵吸引蜂蝶一样,叫追随者纷至沓来。相反,我是一个耐得住寂寞、也乐于享受沉静的人。而且我一直以为朋友在精不在多。当为数不多的朋友自远方来时,我就在小院设宴招待。“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若是春光烂漫之时,也不妨来他个“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若时值盛夏,便在那葡萄架下来个“葡萄美酒夜光杯”,对着明月一醉方休,就连明月也变成了酒杯,月光便是芳香四溢的美酒。若是秋冬,小院自会拿出秋果、冬雪来款待贵客,哪怕“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或者“秋风吹尽旧庭柯,黄叶丹枫客里过。”仍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独处之时,小院便如一艘小舟,我巧用笔之篙、书之桨或撑或划,乐渡春夏秋冬。真个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直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