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新
2023年8月21日夜,小姑奶奶与世长辞。一别二十多年,再相见,已是天人永隔。磕头祭拜起身,抬眼与她老人家的遗像四目相对,不觉泪眼婆娑,她老人家的音容相貌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渐渐地清晰了,仿佛又把我带回到了与她相处不多的时光里。
爷爷兄弟姊妹四个,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小姑奶奶排行老三。从我记事起,每年清明节前夕,小姑奶奶都会带着儿孙从几百里地的城里赶回老家祭祖扫墓。而爷爷奶奶早就做好了迎接小姑奶奶一家的种种准备。
每逢那天,家里可热闹了。我们早早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当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卷起的尘土中驶来,我们欢呼雀跃,飞奔到后院通报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爷爷奶奶,他们小跑着出门迎接。浓浓的亲情在热情的招呼声里传递、升温。
那个年代,城乡差距大。我们为有城里的亲戚感到无比自豪,好像沾亲带故的我们也跟着成了城里人似的。表姑表叔们活泼开朗,服饰讲究,让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自惭形秽。长辈们欢聚一堂高谈阔论,我们虽然欢愉却羞于表达,只在一旁悄悄地观望。
每次省亲,小姑奶奶总会带给我们许多新奇的体验。我第一次坐上小轿车在颠簸的石渣路上平稳地行驶,春风吹进车窗与我零乱的碎发共舞,看着倒退的房屋、油菜地,是那么新奇与惬意!我第一次对着傻瓜照相机像傻瓜似地照相,在金花烂漫的油菜地里拍下一张张满屏青春的照片,过足了照相瘾。我第一次把黑乎乎的一大块巧克力整个地塞进嘴里,如同嚼蜡,咽不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尴尬至极……这些新鲜的经历像钻石一样点缀我的童年,每每想起,依然熠熠生辉。
亲人相聚,总有说不完的话语,不觉日落西山,爷爷奶奶早已把准备好的土特产塞满整个车厢和旮旯拐角。车子驶向来时路,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样的相聚,持续了好几年,直到爷爷奶奶病体缠绕,才渐渐地疏远了。
我上初一那年,二姑在小姑奶奶居住的城里工作了。暑假,二姑接我去小姑奶奶家过了几天城里人的生活。也许就在那时,我萌生了要努力学习做一个城里人的念头。
小姑奶奶很少和我聊天,只记得她说话声音像男人一样粗犷,不易亲近。虽然我从未看过她发脾气,但还是有些怕她。
临走前,小姑奶奶请当地有名的裁缝给我缝制了一套衣服。是当时颇为流行的款式。上身是浅浅的黄色花底上面印着几朵小雏菊的短袖衬衣,下身配上一条同色的百褶裤裙,穿在身上清爽素雅,我很是喜欢。小姑奶奶看着我试穿衣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那套衣服,我保存了好些年。
听二姑说,小姑奶奶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很不易。那时,小姑爷爷在部队当兵,常年不在家。小姑奶奶不仅要带三个孩子,还要忙田里的活。万般无奈,她只好带孩子回娘家居住,直到小姑爷爷退伍后,小姑奶奶的生活才渐渐好起来。这些年,小姑奶奶和小姑爷爷相濡以沫,过得还算顺心。小姑奶奶生病后,小姑爷爷更是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姑奶奶的饮食起居。
在小姑奶奶的葬礼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免感慨,人生如梦。祖辈先后长眠于地下,意气风发的父辈也到了儿孙满堂的暮年,我们这一代又前赴后继到了不惑之年。亲人相聚的时光越来越少。愿逝者安息,活着的人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