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亦鸣
晨起,秋雨初霁,天空湿漉漉的,路面湿漉漉的。于清爽的晨风中漫步,忽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悠悠地飘来,那香气竟也是湿漉漉的。我料想定是望淮路上的桂花开了。
在凤台生活多年,望淮路是我闲暇散步常去的一条路,路中央的花坛里栽满了桂花树。每逢中秋前后,桂花盛开,这里便被层层叠叠的桂花香包裹着。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置身其中,让人不舍离去。犹记得前不久的一天从那里经过,暮晚中的桂花树还悄无声息,不想一场朦胧的秋雨如此迅捷地就催开了满树的芬芳。
花卉之爱,我独钟情于四季之中自由绽放的木本花,桃花、杏花、梨花、广玉兰,不胜枚举。若问缘由倒也简单:它们不娇贵,更无须过多打理,只要守着一方泥土扎下根,便能有序地踩着轮回的节令,该发芽时发芽,该吐蕊时吐蕊,你花开尽我花开,不争也不抢,颇有些轮番登场的意味。
然而,众花之中我又偏爱桂花。
未曾开花之前,桂树是落寞的。不管生在何处,它风来不惊,雨来不喜,既不与人攀高,也不与人争宠,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它的枝叶极寻常,不及松柏高傲,也不及桃李妖媚。不管生在哪里,若是不开花,恐怕很难有人觉察到它的存在。其实,即便桂花盛放开来,若不留心观察,也不容易将它瞧见。它的花朵又细又小,掩藏在茂密的枝叶后面,一点也不张扬,一如乡间淳朴的农家女孩,似乎从不屑以骄人的容貌取悦于人,但它却是真正有个性的花,肆意的花香便是它个性的彰显。它盛放开来,那样从容,那样淋漓,以自己最浓郁的芬芳把一座古城紧紧地拥在怀里,谁也难以招架,谁也难以抵挡。
这便是桂花的秉性,低调中透着大气,古朴中又浸着华贵。
有关桂花之香,清人李渔有言:“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古代神话中有“吴刚月宫伐桂”一说,故而“香亦天上之香”的说辞倒也生动。宋人杨万里有咏桂诗一首,道:“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广寒,便是月宫。或许可以这么说,桂花扎根在人间,魂魄却在天际。一年又一年,它把一缕天上的芬芳捎到人间,或许只为邂逅与你的一段旷世情缘。它开了,你来或不来,它都在那儿等你。它开了,你来或不来,它都会借助秋风的羽翅将一腔滚烫的牵挂送到你的窗前,抑或你的梦乡。
一次绽放,守护着一年的等待——这便是桂花,古典的花朵,浪漫的花朵,如此亲切又动人。
是的,桂花是古典的。《山海经》中记载有两座产桂花树的山,一为招摇,一为臯涂。《吕氏春秋》中便有“物之美者,招摇之桂”之说。在民间,因“桂”“贵”同音,人们向来将桂花看作富贵吉祥的象征,故而村头巷尾、花园庭院多有种植。
桂花开,秋意浓。此时天高云淡,秋风醉人,正是郊游的良辰。龚自珍有诗云:“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你问我什么时候最适合游玩,当然要等到桂花飘香的金秋时节了。这里的木樨,便是桂花。
古城有一小区,名曰桂花园,多年前我常去访友。小区不大,但院落里栽满了桂花。桂花开了,整个小区大院金黄灿烂,如沐天香,宛若胜境。只是后来友人乔迁别处,此后我再也没去过。之于那里的桂花,像是忽地断了一份俗世里的情缘。
好在古城向来不缺桂花,不光望淮路上有,南湖路、胶州路、学苑路等路段也随处可见。桂花开了,每天清晨或傍晚出门散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醉人的花香相伴,这真是寄居古城里难得的福气。
哦,桂花开了!这铺天盖地的桂花,这魂牵梦萦的桂花,这天上人间的桂花,这常常勾起人许多遐想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