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玮
南瓜甜,南瓜香,白色瓜子肚里藏。入了秋,南瓜就上市了。但想吃奶奶做的“黄金满钵”却一定要等到立冬。
恍惚间,回到小时候,眼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南瓜是舅爷爷地里收的,每年送来的都比市场上的大许多。南瓜不是那种黄灿灿、圆滚滚的,童话故事里南瓜车的形状,而是接近泥土的黄褐色,瘦长的瓜蒂带个大囊。如果“站”起来,每个都能赶上我的个头。虽然长得不讨喜,但家里的孩子们十分兴奋。围着瓜转着圈,把耳朵贴在大肚囊上,像拍西瓜似的拍几下,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嗯,没熟,没熟。”
奶奶大笑着说:“没熟就等几天。”便拿着抹布,擦掉南瓜上的土。
秋深了,叶落了,南瓜皮都被我们摸得发亮了。再拍拍,还是那种低沉的砰砰声,这次该熟了吧?
奶奶说:“别急,再等等。”
再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立冬。
立冬一早,奶奶选出一个囊最大的,洗得干干净净,从肚子中间一刀下去,瓜分两半。奶奶从瓜肚子里掏出瓜子,那是我们饭后的零嘴。
奶奶挑肉最厚实的地方,切去瓜皮,切成块上锅蒸。长大之后才知道,其实直接下锅煮也是可以的,但奶奶执意认为,只有蒸熟后碾成泥再煮成汤,才能让南瓜的香甜充分溶解在汤里。
在满屋飘满南瓜香气里,奶奶要开始搅疙瘩了,这是极考验耐心的活儿。在堆成满尖的面粉盆里,奶奶开始凭经验向盆里撒水。撒多了,沾湿面粉会粘成团,块大不容易煮熟;水少了,盆底的面粉还未成团,倒在锅里就成了一锅糊糊。只见奶奶左手向面盆里撒着水,右手有条不紊地搅动面粉。一盆面粉变成十颗、百颗、千颗……大小均匀的面粉团子。“奶奶,快点呀!”围成一圈的娃儿们,忍不住将小手沾湿,帮忙洒水。一一被奶奶轻轻拍回,“急什么!”
当面粉团子们争先恐后地在南瓜的浓汤里翻滚时,南瓜甜香充满整个厨房,最后撒一把葱花,葱香和着南瓜味儿勾得人直流口水。当全家人端上金灿灿的南瓜疙瘩时,奶奶祈福似地颂念:“吃一碗黄金满钵,盆满钵满,事事圆满!大家别急,慢慢来啊……”
年幼时,每次听到这句话都只当是老人的唠叨,只有那一碗甜到心头、温暖全身的“黄金满钵”,无声地镌刻在记忆里。几十年后,一个秋日,看着街边的南瓜,突然想吃“黄金满钵”,摸索着奶奶的步骤,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
打电话向奶奶询问秘方,奶奶笑着说,哪有什么秘方,只不过需要时间。秋天的南瓜搁到立冬,自然会变甜;蒸出来压成泥,比直接煮更甜。年轻人,想要尝甜头,不能急,得慢慢来!
冬日,站在寒风的月光里,当我茕茕孑立无力前行时,当我寻寻觅觅茫然若失时,都会做碗欠火候的“黄金满钵”,那种欠缺的香甜,提醒着我——不要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