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还记得那年，在学校的秋季运动会上，我不慎把胳膊肘摔伤了，母亲便带我去父亲单位附近的医院。父亲是矿山上的电工，平时工作比较繁忙，除了傍晚下班回来陪我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有一天中午，我在食堂里吃完饭后，到院子里散心。突然，父亲来了，他的肩膀上还挎着一个电工包，他踏着深秋的落叶朝我走来，金黄的阳光洒在父亲的身上，是那么温暖。父亲笑着来到我身边坐下，我见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心想，他一定是走得很匆忙。父亲从电工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堆橘子。他说，他帮当地的乡亲维修好照明线路后，乡亲们送给他一袋橘子。我看着金黄的橘子，忍不住拿起一个正要剥开，父亲立马从我的手上抢过橘子。他不让我动手，怕伤及我未愈的胳膊。父亲帮我剥开了一个橘子，顿时，一股橘香弥漫开来。橘子的汁水弄得父亲满手都是，他一瓣瓣地掰开橘瓣，喂到我的嘴里。

我吃着父亲递过来的橘子开心地说：“真甜！”父亲的脸上写满了笑意。我让父亲也吃橘子，父亲却说他已经吃过了。我不信父亲的话。因为小时候我和哥哥偷吃过邻居家的橘子，母亲一回来就知道了，她说，是闻到了我手上的橘子皮的香味。而父亲刚坐在我身边时，我并没有闻到橘子的香味。见父亲不肯吃，我便伸手喂他，父亲这才拿起一瓣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说道：“这橘子真的很甜啊！”

父亲退休后，在屋后种了一片橘子树。闲不住的父亲还在橘园里搭了个小木屋，养了点家禽。我打电话告诉他说，不要过于劳累。父亲却说，做了一辈子活，哪闲得下来，做点事日子才过得充实，动动手脚活动一下筋骨，这样对身体也有益处。每年深秋橘子成熟的季节，父亲都会来到橘园，将橘子逐个采摘下来。他分出一些橘子送给了左邻右舍，将剩下的橘子剥去皮后，放进玻璃罐里，然后再放入适量的白糖。等白糖化成水后，一瓣瓣橘子就会漂浮在玻璃罐中。每次回老家，父亲就会打开橘子罐头，用勺子舀出几个橘子瓣给我吃。

用白糖泡过的橘子瓣甜软润喉，入口即化。母亲告诉我说：“你爸知道你喜欢吃橘子，就把橘子做成了橘子罐头，这样容易保存。”每次离开老家前，父亲都要往我的旅行包里塞几瓶橘子罐头。

可这种闲适恬淡的生活却因父亲脑溢血猝然离世而终止了。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家时，父亲已然离世。我悔恨不已，我恨自己不能服侍在父亲的病榻前尽孝心，哪怕为父亲剥一个橘子，亲手把一片橘瓣送到父亲的口中，看着父亲慢慢吃下去。

最后一次回老家时，我还是忍不住去看父亲生前种下的那片橘树。如今的橘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干枯的枝条上几乎看不到果子的踪影，树叶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在秋风中不停地瑟缩着。透过树梢，我似乎又看见了树丛中父亲忙碌的身影。

父爱如橘，每当看到金黄的橘子，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父亲慈祥的笑容。我把橘子握于手心，将父爱深藏于心间，这份爱足以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