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到了小雪时节，盼望下雪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些，似乎我们离一场雪越来越近了。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雪下得越来越迟、越来越少的缘故，经常会在一些时刻莫名地想念一场雪。希望看见一场或大或小的雪，看着雪花纷飞，渐渐覆盖大地，看天地间苍茫一片的样子，看着复杂的世象回归一种简单。有时候，简单的东西更能吸引我们。

在所有的节气里，小雪给我的印象有些不同，它在我的盼望中，离一场真正的雪仿佛很近，但仍有一种不确定性。小雪时节，真的会下雪吗？谁也不敢肯定。而小雪和一场雪，又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给了我们更多的期望和理由，它总会让我生出一些思绪，默默地想起一些什么来。它是一种思念，也可以说是与思念相关的某些东西，和一场纷飞的雪花那样，剪不断，理还乱。

小雪时节，自然地会想起一场雪来，一场属于白居易的雪，也是属于我们的雪。“晚来天欲雪”，欲雪与雪落，还有一段距离，但那场雪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相信，和白居易一样盼雪的人还有很多。随雪而来的，还有对朋友的思念，对不能在雪中团聚的朋友和家人的思念。“能饮一杯无”，是诚挚的邀请，也是友情的暖意，雪冷酒暖真好。我们彼此相对，把盏清谈也好，相对无言都好，只要人在眼前，思念也便在眼前。雪飞会舞乱情思，茶酒却可以彼此温暖。

记忆中的雪，好像大多是在黄昏，或是夜里开始下的。黄昏临近，天色渐晚渐暗，天空中先是一片醺黄，茫然混沌，然后天光渐渐昏沉下来，云层变成深铅灰色，一阵风乍起，就有雪珠落下来。雪珠噼里啪啦打在屋瓦上，簌簌地打在树叶上，沙沙地落入草地里，叮叮咚咚地在水面上打起一个个小小的水泡来。听到雪珠落下来的种种声音，心也放了下来，知道盼望中的那一场雪真的来了。

夜里，雪珠和雪花都隐入黑暗中。有灯光处，可以看见雪花飞舞的样子，那些凌乱的雪点和雪线，在一束光影里勾勒出风中的一种狂想。雪花在窗前，它们是一种近在眼前的诱惑；在绵延的路灯之下，雪花营造出了一种足以魅惑人的情境来；若是在旷野或是深山之中，雪花应该会飞舞出另一种寂寞和狂野吧。在下雪的夜晚，我常找个借口出门，一个人在飞舞的雪花里漫步。此时空气清冷，不时落在脸上手上的雪花，冰凉沁入肌肤，让人瞬间清醒了一些。脚下的路越走越白，踩上去，有了一种缓冲感，开始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它一路跟随着我。很享受一个人在雪中走时的感受，那是一种渐渐而来的苍茫远意的情境。雪中，站在空旷的湖边，在雪色的一片灰白里远望，常常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和记忆中的某一场雪。

有人说雪落无声，这个人一定挺粗心。我喜欢听雪。夜里很静的时候，雪珠落在屋瓦上的声音，如小珠滚过玉盘，雪落在草垛上，有一种迟疑的沙沙声。雪在风中时，好像只有风声，但白雪压枝，树枝弹起，积雪訇然落地时的声音，在夜里会让人一惊的，那是雪下得大了。明日早起，开门推窗，眼前便是一片茫茫的白，这不是我们所盼望的吗？

也喜欢元朝人白朴的《天净沙·冬》：“门前六出花飞，樽前万事休提，为问东君消息，急教人探，小梅江上先知。”不知道，在小雪时节，谁在为我们探听今年一场雪的消息。在一场雪中，我们会思念起哪些人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