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梅
吃过早饭,我准备下楼去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买菜。一打开门,就见五楼的李阿姨正气喘吁吁站在我家门口的楼梯转角处歇脚,地上放着两大袋青萝卜。
我赶忙上前说:“阿姨,你怎么买这么多萝卜呀?我帮你提上去。”可能萝卜实在太沉了,也可能我们平时太熟,互相帮个忙是经常的事,所以李阿姨一点也没推辞,赶紧说:“那好,那好。谢谢!谢谢!”
我提起地上的袋子往楼上走,李阿姨跟在我身后说:“今天超市搞促销,有些东西打特价,青萝卜又嫩又脆还特别便宜。这几天天气好,正适合腌萝卜晒萝卜干,我就买了三十多斤。等我腌好晒好给你弄些去吃。”一听李阿姨讲到萝卜干,我立即满口生津,想起母亲腌的咸菜,以及母亲用咸菜感恩的事情来。
在我小的时候,物质匮乏,咸菜几乎是每家全年的主打就饭菜。腌咸菜虽然简单,但并非每个人腌的咸菜都好吃。据说腌菜很讲究手气。别看都一样按比例放了盐,可总是有人腌菜臭,有人腌菜烂,有人腌菜酸。确实,我三婶不管腌什么,什么时候腌,菜都会臭;邻居老疙瘩娘呢,不管多新鲜的菜,只要一沾她的手去腌,没几天保准烂得稀歪歪;四改娘倒是个有名的巧手媳妇,家里家外,粗活细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可她就不会腌菜,她一腌,就有一股子怪味,吃到嘴里也是软塌塌,还黏叽叽,难以下咽。
而我母亲却不仅做得一手好针线,烧得一手好饭菜,还有一手腌咸菜的“绝活”。不管是萝卜、豆角、辣椒、黄瓜、蒜苔,还是蚕豆、黄豆,她都能做成美味的咸菜。我多年目睹母亲腌咸菜,看着并没什么花样。她只是把那些腌咸菜的食材洗干净,或整棵,或切丁,或切块,或切丝,放进大缸、坛子、罐子里,码一层菜,撒一层盐,或随便地搓一搓,揉一揉,放上一段时间后,色香味俱佳的咸菜就可以上桌了。那萝卜干甜丝丝、脆生生;那酱豆子红通通、油乎乎……离老远都能闻到扑鼻的酱香,看了就让人流口水;吃到嘴里,更是满口留香,又开胃,又下饭。就是我们这些刁嘴的小孩子,也没吃够过。
那时候,我们家的大坛子小罐子,还有一口粗釉大缸,长年都没有空闲过,母亲总是腌了一茬又一茬,什么能腌腌什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家的咸菜,好像就是公共的。新菜刚腌好时最好吃,母亲会给各家都送一些去。平时谁家想吃了或是临时没有就饭菜,也都拿着东西就来掏。还有的人家来了城里亲戚,专门来我家要咸菜回去待客。而那些亲戚吃过了,往往还要在临走时要一些带回去。
说实话,开始我们对母亲的这一做法很不解,甚至还很生气。因为母亲腌咸菜时,择呀,洗呀,切呀,少不了让我们帮忙。每每那时,贪玩的我们就会抱怨:“这么麻烦地腌咸菜,到头来自家还没别人吃的多,图什么?”有一次,母亲把我们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孩子们,前些年,我生病,你爸生病,你们都还小,家里钱没钱,劳力没劳力,多难呀。若不是左邻右舍们的帮衬,咱家的日子怎么熬呀?人要懂得感恩,有多大本事,感多大恩。我没别的本事还人家的情,就剩老天爷给的这双会腌咸菜的手,人家能喜欢吃我腌的咸菜,这算是老天爷给我的感恩机会。”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嫌腌咸菜麻烦,帮着母亲腌咸菜,倒成了我们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有多大本事,感多大恩”,母亲的这句话,我们也一直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