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母亲的一个笑容震撼了。
有一天,我与弟弟约好一起回家看望母亲。弟弟多年来在外奔波,独力支撑,平时很少回家。
小车“嘀”地一声停在门口,母亲听到声音迎了出来。母亲显然并不知道我们回家的消息,更不曾料到她离家很长时间的儿子们竟一起回来了。陡然见到儿子们的巨大惊喜,让母亲的表情瞬间转变,先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继而幸福地笑出了声,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长出笑的花朵,生出笑的藤蔓。
弟弟急忙下了车,扶住母亲。透过车窗,我看见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欢欢喜喜地快走几步,头靠在我弟的肩膀上,那幸福甜蜜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不是一场暮年母亲与中年儿女的相见,而是年轻母亲与年幼子女才会有的爱抚与依恋。母亲应该是沉浸到母子相聚的巨大幸福中去了,此刻,就算给她一座金矿,恐怕她也不会把眼前的幸福交换出去。
记忆中,母亲不是个爱笑的人,我倒是经常看到她脸上刻着的担忧,眼中闪烁着的焦虑。小时候,我玩“跳房子”摔断腿了,母亲含泪送我上医院;弟弟要出远门打工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脸上明显写着牵挂与不舍;哥哥创业之初并不顺利,那段日子,母亲将哥哥的名字挂在嘴边,每天念叨……
母亲也笑过。我考到机关单位了,母亲露出自豪的笑;弟弟成家立业了,母亲绽开欣慰的笑;侄子侄女纷纷“飞到”大城市工作了,母亲呈现满足的笑……只是,这些笑似乎都是为子女而笑。母亲就像一个辛勤的园丁,为她的小树成材而笑。
母亲有为了自己笑过吗?记忆的深处慢慢浮出一个画面:那是大年初一的下午,忙碌了一年的母亲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几个同村的阿姨邀请母亲打扑克牌。或许是打赢了吧,我听到了母亲的笑声,那笑声应该是闲适的,惬意的,仿佛从山野中流出的泉水,叮叮咚咚,随意自然。但这样的无牵挂的欢娱可能仅仅持续了一小时,不久就因我与哥哥弟弟争吵,母亲匆匆结束了她的休闲时光。
我将思绪从记忆中拉回,母亲还沉浸在见到孩子们的巨大喜悦之中。母亲的这个笑,让我愧意陡生。是的,母亲是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但母亲此刻笑得越快活,就越让我愧疚。我们忙于事业,那些久不回家的日子,母亲倚门盼子的挂念,我们想象过吗?我们安享小家的甜蜜,母亲守着空巢的痛苦,我们体验过吗?我们光顾着自己笑去了,哪里还记得年迈的双亲,也需要笑的滋润?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从前,我只是机械地背诵,却从来不曾用心体会与反思。我们以为逢年过节给母亲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就是尽到了孝道,多么肤浅的认识。母亲的笑点醒了我。往后余生,我将尽量创造机会,让母亲笑口常开,幸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