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琼

他是青年才俊，在公司得上司赏识，有漂亮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对食物并不挑剔，但最讨厌吃油炸的食品，有一种顽固的、本能的抗拒。那是他心底的“病”。

年少时，他母亲因病过世，是开出租车的父亲带着他生活。父亲少言寡语，起早贪黑地出车赚钱。往往他早上起床，饭桌上摆的是油炸的糯米团，或者是油炸鸡腿，要不就是炸鸡肉丸子配炒米饭。他闷闷不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吃。父亲早就在做好早餐后出车了。晚上，他胡乱地吃早餐剩下的冷饭菜，懒得热。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等夜幕沉寂，他在梦中听到开门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父亲一如既往地做着他早就厌烦的早餐，父亲从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到一头白发的老人，一直开着出租车。他读书非常刻苦用功，大学到了远方的城市读书，内心松了一口气，有了解脱的感觉，欢喜雀跃，终于不再吃那油炸的东西。开学那天，老父亲开车送他去车站，他推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进站。风起，一个单薄的背影在近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显得那么凄凉和悲伤。

他读大学四年间，很少回家，回去两人也相对无语。父亲退休了，满脸皱纹，走路缓慢。他一直想问，为什么父子俩会变成这样，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多陪陪我？老父亲一脸忧伤，浑浊的眼神是黯然的。工作5年后，他买了房，娶了漂亮的妻子。他淡淡地，象征性地请父亲跟他住。父亲眼中闪过一道光，很快就熄灭了，说，习惯了老地方。

他自己当了父亲，工作顺风顺水，升职加薪，和老父亲偶尔通个电话，淡淡地问候。妻子的工作也很繁忙，但会不厌其烦地包饺子和云吞。擀面、调肉馅，一个个细心地分开装好，再按分量一袋袋分装放冰箱。这样女儿早上起床后，能快速做好早餐。妻子还每周变花样，会烙饼，也会炸脆香的鸡腿。他对油炸食物避之三尺，喜欢吃饺子和云吞。有一次，他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每天早上送女儿上学时，在早餐店买就可以了，油炸食品吃多了也不好。

聪慧的妻子知道他的心病，有意无意地说，外面早餐方便，这当然好，但我想抽空给孩子和你亲手做。工作再忙，也要对家人有所表示。带孩子，又要工作，是很辛苦的。但早起，让孩子和你吃上我亲手做的早餐，我高兴。对了，你说过当年你爸也是，每天忙着开出租车，还早起给你做油炸食物。其实啊，他是尽力了，虽然不说，但他是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你。想想啊，他可以给你钱，自己买的……

他呆呆地听着，脑袋嗡嗡地响。回忆起从前的早晨，天蒙蒙亮，饭桌上那还散发着热气的油炸鸡腿。回忆起父亲疲惫的身影，还有小心翼翼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那点点滴滴透露出的关怀，生日时给自己买的玩具，开家长会时一身锃亮的穿戴，得了100分把他高高举起……

原来，那些岁月中，他并不孤独，所有发生的都饱含着爱的秘密。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他，一起走过的日子都值得珍惜。他泪落，举起筷子，夹起一个油炸鸡腿，咬一口，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