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亦鸣

农历腊月二十五这天，立春。立春逢雪，这雪该叫春雪了。清晨即起，来不及洗漱，便迫不及待地走出院子看雪。

雪下了一夜，今晨路面积雪深近一尺许。一脚踏上去，没过脚踝，脚下簌簌有声，甚是奇妙，忽想起幼时和同伴踏着厚厚的积雪去上学的情景，回忆之中满是亲切。昨夜睡得太早又太沉，只觉一夜寂静，并不闻窗外雪落有声。可是雪于人的奇妙处往往就在于，不管你在意不在意，它只管静静地下，只等天明时忽地赠予你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也赠予你满心的惊喜。

此时，站在大门楼子里，雪还在下。大片的雪花飘落着，不急不缓，很有耐心。近处的房子和树，完全为厚厚的积雪所覆盖，给人臃肿而华贵之感，更让人不忍踩踏或破坏。驰目望远，田野茫茫一片不见半点杂色，皑皑的白雪铺陈着向远方，似乎将天地连为一体，蔚为壮观。到底是立春之日，尽管天上飘雪，天气却异常地好，空气中并无寒意。

近午时分，阳光越升越高，悠悠地、浅浅地铺下来，映在大门楼子上，映在树的枝头上，映在积雪的河面上，泛着银光的微光，有些耀眼。春雪到底是春雪，尽管声势浩荡，可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凛冽的严寒，而是一片温暖的韵致和祥和的韵致。

“豆腐喽！”村路上有一游乡的生意人，骑着三轮电瓶车在冒雪卖豆腐。吆喝声过后，有人从自家的院里走出来，手里端着铝盆在雪地上移动着走上前。豆腐藏在电瓶车下的案板上，揭开案板上一层薄薄的棉纱布，便露出盖着的鲜嫩粉白的新豆腐，微微地散着热气。

腊月渐深，距离春节仅数日之遥，豆腐自然是要多买些的。民谚说“二十五，磨豆腐”，便是要备足豆腐味为过年做准备。民俗之中，豆腐无疑是极亲民的菜品。旧年月里日子过得吃紧，很少吃得起鱼肉，豆腐价格低廉，加之价格低廉，因此老少皆宜、广受欢迎，老话便有“白菜豆腐保平安”的说辞。加上豆腐的“腐”与“福”谐音，故而腊月里吃豆腐便又多了纳福的吉祥寓意。腊月是农历旧年的最后一个月份，立春则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腊尽春回，便具有辞旧迎新的意味。

午后，大雪片改为细碎的雪沫依然在飘，阳光越发恣意，房檐下开始滴滴答答地流淌雪水。午饭后走出家门，漫步至河边，依稀可见雪封枝头的杨柳已有返青的迹象，点点嫩芽于枝头上蠢蠢欲动。到处都是春雪融化的滴滴答答的声响，果然春意开始蔓延了。路过一河塘，见三五只鸭子站在岸边，望着尚未解冻的河面犹豫不决，似乎满心的顾虑，终未见得东坡先生诗中的动人景致。

乡路边，未被积雪覆盖的地方，湿润的泥土上麦苗青葱，也有三五野草探出尖尖的耳朵。远处，天空深远，却不见风筝的身影，便觉得有些寂寞。几株高大的杨树突兀地立着，萧瑟的枝头上堆满雪，几只灰喜鹊飞上飞下，忙忙碌碌。

村庄里，各家的门头上尚未贴上鲜红的对联，但偶尔可听见几声清脆的鞭炮声，给略显寂寞的村庄平添了几许喜庆的意味。

立春日，万物皆踏进一个新的春天。其实，春天原本无所谓新旧，不过是四时轮回的又一起点罢了，但搬把椅子坐在一汪暖阳里喝茶，在悠悠的茶香里聆听春天渐行渐近的脚步，也是极惬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