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冰
如今,很多家庭过年,可能会选择到饭店、酒楼享受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也有很多的家庭则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几代人其乐融融,把酒言欢,共享团圆。这些年,我也品尝过饭店的年夜饭,亲友家的年夜饭,但最难忘的还是20世纪70年代的一顿年夜饭。
20世纪70年代,保义集晒网滩就像与寿六路平行的一条土龙,土黄色的,从集北头到南头,约2公里的路程,有点像模像样的房子都是单位的,如医院、书店、邮局、银行、供销社等,都是青砖灰瓦水泥墙,涂的白石灰。特别是街道中段,有一座高高耸立的两层木楼,据说是1958年大跃进时期建的。
晒网滩不乏能工巧匠,楼的底座有半人高,全部用石条砌成的,楼的木工活做得精细,楼建的古朴又美观,在当时的乡村确实是鹤立鸡群。
我的姑奶当时就在楼上的商店当营业员。由于楼很高,我记忆中要从石条爬上去,还要翻过一个木栅栏,才能进到店里。这时姑奶看到了,就会赶快跑过来,拉住我,十分亲热,买几个小糖装进我的口袋。
那时的晒网滩,没有像样的房子,普通人家住的都是土房子,用几根木棍支成一个塑料皮蒙的窗户,就很不错了。
我们家原来有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坍塌了,被西街后蔬菜队的人占去种菜了,害得我们家经常搬家。1975年,母亲经过交涉,终于讨回属于我们家的土地,经过晾晒、平整,准备盖新房子,结束长期租房子带来的困厄。
当时,父亲一个人在县城工作,每月只有45元工资,还要支出10元给乡下的奶奶。留点生活费,其余的钱寄回家供养我们生活。
听到父亲要在老家盖房子的消息,父亲的老友们都为他高兴,同时也替父亲因为盖房子缺钱而发愁。他们慷慨解囊,每人凑了10元钱给父亲,说不要还了。那时,10元钱相当于一个工作人员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
倔强的母亲带着叔叔,到县城把盖房所需材料用板车,一点一点往回拉。由于他们不会避让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腿上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个中的辛苦难以言表。
房子上梁的时候,母亲蒸了很多花馍馍,准备了花生、瓜子、小糖,散给周围的邻居,特意赶来帮忙的舅舅把大梁上裹上红布,用银色的图钉镶嵌成“旭日东升”四个大字。街道的书记老芈知道了,也来赶热闹,看舅舅往大梁上钉字,想说是封建迷信。母亲连忙拦过他的话头说,老百姓盖房子也要图个吉利,旭日东升有什么不好?老芈被母亲的话狠狠刺了一下,悻悻而去。
转眼,冬天到了,空气中已经腊味飘香,意味着农历新年就要到了,我们终于在属于自己的有院子的新家温暖过年了。
在辞旧迎新的喜悦中,我家却因盖房子用完家中所有积蓄而捉襟见肘。年夜饭,是母亲用糯米面做的粘馍馍。大过年的,就吃几块馍馍?母亲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就很爽朗地说,孩子们,你们朝上看,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们抬起头看着崭新的房子,看看大梁上的旭日东升,不再为年夜饭的窘迫而难受。
这是我生命中最简单的一顿年夜饭。它让我学会了坚强,在困境中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