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在《阳光的声音》一文中，我写小时候同母亲一道在田间地头劳作，隐隐约约听到有一种“毕毕剥剥”炸响的声音。便问母亲：“那是什么声音啊？”母亲不假思索，说：“孩子，你听不出来吗？那是阳光的声音啊！”

阳光有声音吗？那时我并不明白。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终于明白过来，阳光是有声音的。小时候听不见阳光的声音，是因为自己心灵的耳朵被时光堵塞着，根本就没有醒过来。而那个时候，母亲之所以听得见阳光的声音，是因为她的心灵之耳是醒着的。

是的，心灵是有耳的。年轻时，瞌睡大，起不来床，往往需要定时的闹钟来叫醒自己。到了一定年纪，心灵的耳朵打开了曾经的闭塞，对时间的感觉知觉开始明朗起来，再也不需要闹钟了，而且总能够在需要醒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醒过来。

人至六十岁，便进入了耳顺之年。所谓耳顺，就是听得进不同的意见或是清楚理解听到的话。这里只是说“听得进”、“清楚理解”，没有明确说成“听得清”。老实说，六十岁以上的人，耳聪目明的并不多。因为岁月的摧残，这个年纪的人，耳朵和眼睛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障碍。所以，这样的时候“听得进”、“清楚理解”，完全归功于心灵之耳醒着。

相传列奥纳多·达·芬奇步入耳顺之年时，看起来非常疲惫，常常陷入沉思冥想中。但他却有如神助般，在耳顺之年画出了一幅《沉思的老人》的肖像，有评论家评论说，如此准确的一幅自画像，是肖像画中的奇迹，它将年老衰弱，梦想破灭表现得淋漓尽致，通过这幅画，上帝不仅会看到，也会听到他表达的心声。

这幅画中，肖像的后面，是些流水里的漩涡，老人似乎凝视着这些漩涡。是什么让潺潺流水和凝视的老人同时出现在这幅画中？应该说，是心灵之耳。是老人心灵中蕴藏着潺潺的流水，蕴藏着河水的螺旋和编成辫子的女人头发的形状在心底盘结。因为心灵有耳，这幅画才透现出丝丝缕缕怀旧的气息以及听天由命般的回忆；因为心灵有耳，就算是岁月的斑驳，也能成为存留在生命中的美丽风景；因为心灵有耳，老人固然疲惫，却依然可以在沉思的状态中，听见流水从心涧流过的声音，听见岁月过往激荡出来的回响。

心灵有耳，心灵的耳朵打开后，所能听到的，不光是生命中的天籁，更多的，是生命经历了诸多苦难后，心灵的花朵不懈不怠绽放的情致和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