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

一帘雨，如诗如画，提前催生了黄昏的宁静。街灯在雨幕中陆续亮起，朦胧而温暖，仿佛是雨的伴侣，共同编织着夜的序曲。雨丝柔柔地飘落，像母亲的手轻抚过心田，也润泽了大姐那片绿意盎然的小花园。红薯苗在雨中摇曳，藤蔓蓄势待发，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故事。雨水沿着青藤滴落，那是自然的旋律，是生命的节拍。

这雨，不仅仅是大自然的恩赐，更是时光的记忆。它穿透岁月的藤蔓，垂下一汪青露，瞬间唤醒了我儿时那个繁忙而充满希望的谷雨时节。

那时的谷雨，是全家人总动员的日子。红薯苗的扦插，需要每个人的付出与努力。父亲和母亲总是早早地起床，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用镰刀和背篓，将首轮的扦插苗收拾出来后，就换上点锄到地里栽插去了。接下来采藤、捆扎和运送到父母手上的活，就分配给姐妹几人流水线般地做。大姐手法娴熟，力气大一点，负责采藤送回家。奶奶用剪刀把藤剪成一段一段的，我们几个小点的孩子就将剪好的藤一根一根地收拾整齐，二姐的手稍大一些，会扎活结，就由她捆成大小合适的捆儿。打捆的苗差不多一背篓了，大姐就转送到父母那里去。

有时坡地太远，大姐一个人根本供应不上父母的进度，我们几个小的就自告奋勇地加入送苗队伍。记忆中我好像只送过一次苗，小小背篓里根本没装几捆藤，却是沉甸甸的，压得背都伸不直。背篓里渗出的水顺着背部滴落，没多久衣服就被打湿了。雨中的山坡，小路尤其打滑，每走一步都很紧张，脚趾抓得紧紧的，稍不注意就会滑倒下去。我跟在姐姐的后面，急得哭起来。姐姐见状，把我背篓里的几捆苗提在手上，让我背着空篓上山。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姐姐浓浓的关爱与温暖。

奶奶早早做好了饭，可大家顾不上吃，都想一口气把活干完。家里家外，到处都是湿淋淋的，谁也不在意衣服打不打湿了。家人们在雨中穿梭忙碌，也不需要语言，默契地将一季湿淋淋的希望抓在手里。那扯天扯地的雨啊，真的是让人又生欢喜又生愁。

我家的谷雨时节，像这样度过了很多年。时过境迁，每当这个节日来临，我自然就想起了那翠绿的红薯藤，想起一家人在雨中忙碌的身影。大概大姐也很怀念那段岁月吧，她年年在自己花园的一角栽种几行红薯，大多时候都是茂盛的样子，尤其在雨中显得更有生机与活力。我也常常不自觉地就走进了雨中，轻轻抚摸那些青翠欲滴的叶片，仿佛还能感受到昔日的温暖和亲切。“谷雨时节雨翩翩，青藤绿意正盎然。故乡风景今犹在，只是人事已变迁。”此时，我把回忆也扦插在这个湿漉漉的季节，任丝丝谷雨在一根根青藤上滴下葱茏的思念，紧紧地缠绕我的灵魂，伴我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