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 萌
清明时节后,家乡的田野上,常常能见到一种紫色花卉,隐在茂盛的绿色杂草里,风来或者人走过即微微颤动。偶有散步人士路过,喜笑颜开地采摘几朵,放进随身的包里。饶是世人如此贪食索取,却不知她哪来的本事,花开时节竟然漫山遍野,成为了淮水南岸一道特色的佐餐美味。
我对劳豆花这种微不起眼的植物最初的记忆,源自奶奶的一双巧手。
那时候奶奶七十刚出头,人却精瘦矫健。不足一米五的个头,一双小脚,腰背挺得笔直,银灰色的头发总是一水向后梳得锃亮。春秋两季永远套着那种深灰色棉质中山领外褂,袖子往上规规整整地折上两圈。
她的手仿佛有魔力,洋芋藤能做出脆脆的芹菜味,雪菜碎摇身一变就是外酥里嫩的小饼,珍珠丸子一点不输夏集的晶莹,而蒸劳豆花,更是她的拿手好戏。
其实蒸劳豆花做起来也简单,先择去深绿色的杆儿和叶,淘洗净,在蒸屉上晾尽水。等晾差不多,再倒上精细的白面粉,用饭铲拌开,让每朵劳豆花都裹上粉。接着整一口大铁锅,水沸腾后把花儿们蒸熟。
这时你要是去厨房转一圈,准保能闻到一阵儿柔和的青草香,我说是春天的味道,奶奶却说那是下地干活的味道。蒸好的劳豆花被盛到大盆里散热,香气熏得奶奶长满皱纹的脸红扑扑的。她却浑不在意,乐呵呵地往蒸熟的劳豆花上撒把盐,淋几圈香油,抓些辣椒葱蒜香菜,大力翻拌。
寻常时候,都是我捧着小碗吃得津津有味,奶奶在一边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笑我馋嘴。
长大以后,我也试过自己动手,却总也模仿不来奶奶的精髓,味道虽不至于难以下咽,却逊色许多。后来,她因病离世,我才渐渐明白。奶奶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她的一生经历过战火、饥荒、举家迁移、逃亡,再到后来的改革开放。岁月荏苒,在她眼里,人只要劳动着,就是幸福的。而她将这种简单的幸福掺进了食物里,以至于比一切佐料都要打动人心。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我想象着待雨过天晴,劳豆花必然又是满山遍野疯长。而那一种奇妙的滋味,却永远地离开了我。我想,奶奶朴实的生命就像家乡山野里的劳豆花儿,开时漫山遍野,落时果腹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