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晋
我在《桑葚》一文中写道,“暮春之日,桑树的几个枝头上冒出绿色的棒状小花,像是袖珍版的毛掸子”,文字里用来形容桑葚花的“毛掸子”确切的是指鸡毛掸子,一种很普通的清洁工具。
说普通,但现今却不常见,羊毛掸子、纤维掸子、雪尼尔掸子……各式各样的掸子纷纷涌现,取代了鸡毛掸子在除尘界一家独大的局面,鸡毛掸子风光不再,也许在某一天,它会被时光的河流冲刷到岁月深处,但打捞起来,它依然饱含生命的光泽,唤醒我们精神上的明亮。
传说鸡毛掸子是夏代君王少康发明,他看到受伤的野鸡在地上爬行,所过之处,灰尘减少,就想到把鸡毛绑到竹条上清理灰尘,这和秦将蒙恬从野兔身上得到启发,发明毛笔的经历几乎雷同。实际上也有鸡毛笔,王羲之云“岭外少兔,以鸡毛作笔,亦妙”。书圣曰妙,但常人却难以掌握其笔性,故不如狼毫、羊毫那样普及。
生活中还有不少物件都是以动物毛发做成,如猪鬃刷、鸭绒服、驼毛被、鹅毛扇。就是人的头发也被拿来做假发套、绣画作、制发笺,发笺纸质地柔韧,尤适合写书法,发笺以高丽产的为佳,李朝时期的发笺最珍贵。我见过几件民国发笺书法,有一件王福厂写的篆书极精,隐在纸中的发丝如水中蜉蝣,于庄严的书风中增添了几抹灵动。
鸡毛掸子所用羽毛,乃是三年以上成年公鸡的尾毛、颈毛、背毛,分拣后以松香或浆糊一层层地粘在竹竿上,再以麻线捆扎结实,因鸡的种类不同,鸡毛掸子的颜色也就丰富起来,我家中曾有一只鸡毛掸子,乃是父亲托匠人定制,银白似雪,小年夜之前,母亲都会把鸡毛掸子绑到长竹竿上清除房顶橱顶等处的灰尘和蛛网,在一次掸尘中,竟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掉到我衣服上,长久不肯撤退,最后我借助纸巾才将它请走。
以前淘气的孩子,谈起鸡毛掸子,都要下意识地摸摸屁股,他们或多或少被父母用鸡毛掸子打过屁股。某次表弟与同学干架,把人家头打破了,舅舅操起鸡毛掸子就打他屁股,表弟个性倔强,抢过鸡毛掸子,抓住两头,靠住膝盖,用力一掰,鸡毛掸子瞬间成为两断,几根鸡毛无助地飘落在空中,舅舅气得无话可说。多年后,我和表弟回忆这段往事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燃了一支香烟,飘出的烟雾,缥缈自由,无拘无束,似他远去的年少时光。
倘若再看到鸡毛掸子,我也许会购买一只,不作他用,只来赏玩。闲暇时,候在阳光下,安静地坐着,拨弄着掸子上暖和的羽毛,一段段温情时光从手指的缝隙中流溢而出。老旧的日子,始终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