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悦

星期天，我去乡下探望爷爷奶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奶奶大字不识一个，爷爷是大学生，两人文化水平差距如此之大，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如今，奶奶被阿尔茨海默病折磨，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孩子，吃药都需要有人哄。去她家的时候，爷爷正给奶奶冲红糖水，然后喂一口药，喂一口糖水。奶奶一会嘴咧得像个瓢，一会脸笑得像朵花。吃完药还得哄她睡午觉。爷爷坐在床头轻轻地拍着她，嘴里还哼着小曲，可她睁着眼睛就是不睡。我过去问奶奶：“爷爷好不好？”她露出仅有的两颗牙，哈哈直笑。

奶奶以前说过，爷爷最好了，尿裤子了不说她，吃饭把碗弄掉地上摔碎了也不说她。她也知道这是犯了错，但语气中却略带那么一点骄傲，像个任性的小公主。

其实也不是没说过。我小时候，他俩也总打嘴仗。爷爷晚上要备课，经常忙到晚上十点多。奶奶会唠叨，说他没个庄稼人的样子，就知道写啊算啊，家里什么活都不干，可说归说，她还是会给他做夜宵。爷爷权当没听见，吃饭时还一个劲夸奶奶宵夜做得好。第二天下班回来，爷爷还会给奶奶带些小玩意，针线包、小镜子这些，奶奶会高兴半天，瞬间就把头一天晚上的怨气抛到脑后。

我问奶奶：“这点小东西，就把你给打发啦？”奶奶嘴一撇，反问我：“难不成还要买个钻戒，像你们年轻人那样？”

爷爷的浪漫，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是四季更迭里的嘘寒问暖。比如，偶尔买些肉，让奶奶做些好吃的，吃完了两人再在村子里散会步；天冷了，买点毛线，是奶奶喜欢的颜色，让她给织成毛衣，织好了，两人穿着去照张相，洗出来放相框里。

那天我说：“你俩年轻的时候也没拍过婚纱照，有空补一张。”爷爷没吱声，转过身看奶奶。奶奶说：“整那些没用的干啥？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奶奶对这件事情的理解或许和我们年轻人不同，我们可能会比较注重仪式感，情人节送一束花，一年出去旅游几次，结婚时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好像这样做才能丰富平淡的生活。但仔细想想，奶奶说的也不无道理，生活不需要刻意安排，简简单单也是一种幸福。

其实，谁都希望生活中能多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实际上，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细致入微的善意，才是我们的日常。也恰恰是这些微幸福，才可以让一个家庭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