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午后，屋子里十分静寂，没有一丝声响，我忽然觉得应该打破这种沉寂。下意识地，我唱起了歌，是一首老得被岁月风沙深深掩埋的歌——《水中花》。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这首歌我至少有十几年未曾听过和唱过了，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在此刻不经意跳了出来——总有一些记忆，就像沉睡在岁月中的雪莲一样，会忽然间复苏和盛开，惊艳了淡漠的时光。

没有任何伴奏，没有丝毫修饰，我就这样随意地清唱着，却分明有行云流水的感觉。我的歌声清晰得有点让我心惊，我的声音好像从来没这么婉转动听过，或许因为那是一种久违的声音。一颗心仿佛是一泓清泉，完全接收并且回应了我的清唱——与自己共鸣，同样有高山遇流水的喜悦与畅快。

你有过这种感受吗？听到了自己心灵的声音，从心底发出来的声音，仿佛是沉淀已久，干净明澈，纯粹自然。“感怀飘零的花朵，尘世中无从寄托，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仿佛是我……”依稀记得多年前哼唱这首歌，并不解其中滋味。如今在尘世辗转漂泊多年，才明白“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是怎样的况味。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低吟浅唱，自由自在，这样的清唱真的是别有滋味呢！周围没有任何声响，天上的云也溜得远远的，窗前的树似乎也静止了，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而我唯一的听众是自己。整个人好像是被一双巨手从喧嚣世界轻轻推了出来，推到了安宁的世外，我在自己的清唱中沉醉。

我觉得，这样的清唱是生命的清唱。我们的生命中真的应该有一段这样的时光，自己为自己清唱一首歌。清唱，两个字颇有内涵和韵味。清，因为简单而清爽，因为本真而清静，因为淡然而清朗；唱，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是自己与自己的交心。清唱，卸下了一切负累，去除了一切装点，屏蔽了一切喧嚣，舍弃了一切修饰，只用自己的声音来打动自己。

生命的清唱，是对人生意义的提炼和升华。

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是生命的清唱，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是生命的清唱，苏轼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是生命的清唱……生命的清唱，悠远、清绝、孤傲、深邃，是属于自己的心灵独白，是属于自己的人生之歌。

一位我敬重的作者，为自己的作品集取名《清唱》。她经常到大自然中撷取灵感，璀璨星河、锦绣山川、繁茂丛林都能在她的笔下生出别样的光彩。她的文字干净得像山泉水，又有灵秀雅致的韵味，看了能让人的心静下来。我觉得她的文字，真的配得上“清唱”两个字呢。

我的一位高中同学，这些年里一直活跃在生意场。他的圈子喧嚣四起，充满了争斗的味道，甚至有战场上那种硝烟弥漫的气息。他活得像个斗士，不断冲锋陷阵，施展着一身武艺。我们不知道他积累了多少财富，谈起这个话题，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身外之物。”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把俗世的东西当成身外之物，何必如此殚精竭虑呢？谁知最近他突然宣布，告别生意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说活了半生，终于活明白了。他一直有周游世界的梦想，只是多年里为俗务所累，把诗和远方埋藏在心底。如今他卸下浓妆，展示最本真的愿望。他说趁着人还未老，趁着梦依旧在，赶紧去想去的地方，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世界熙熙攘攘，很多人习惯了在华丽的舞台上浓妆艳抹，然后凭借锣鼓等家伙什极力展现不同凡响的表演。当你累了倦了的时候，你是否愿意还原到最真实、最朴素的面貌，清唱一首歌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