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红
仲夏时节,迎来芒种。芒种一词,最早出自两汉时期的《周礼》:“泽草所生,种之芒种”。芒种,它提醒着勤劳的农人,麦穗已熟待收,带有芒刺的稻种也宜播种入田。
白居易任陕西周至县尉时,目睹了农民辛勤收割麦子的情景感触颇深,遂挥毫写下《观刈麦》。时光荏苒,千年之后,我们仍能在炙热的阳光下,看到田野上金黄麦穗低垂、等待收割的画面。一位北方的友人曾向我讲述,他中学时曾有一个特别的假期,名为“麦假”。彼时,学生与老师都会回到家中,投身到繁忙的农事中。他们挽起袖子,弯下腰,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左手搂过一把麦子,右手紧握锋利的镰刀,有说有笑地开始割起来。“唰唰”,镰刀划过麦穗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若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割下的麦子随后便整齐地躺在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既娴熟又富有节奏感。
一片片金黄的麦海在劳作中逐渐消失,只留下一地寸把长的麦茬,宛如理发师精心修剪过的板寸发型。劳作间,友人的父亲时常会直起腰,望着随风涌动的麦浪,抚着金黄的麦穗,扬着笑脸说又是一个好收成。有时忍不住摘下一把新麦,在掌心轻轻揉搓,吹去麦皮后,放入口中一嚼,满口的清香,说是新麦特有的味道。
与北方的金黄麦田不同,南方的梯田则是一片绿意盎然。如陆游《时雨》中所述:“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 此刻的南方,梯田如诗如画,农人的身影在绿浪中穿梭。记得与母亲一同去插秧时,我们弯着腰,一步步后退着,将秧苗稳稳插入泥土中。有时衣服短了些,太阳毫不留情地晒在后背,半天下来,后背一片通红,留下一道深深的黑色印记。当我们直起身,抬头望去,只见水田里已是绿意盎然,秧苗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傍晚,我们踏着暮色归家,白鹭在秧田上空翩翩起舞,远处传来阵阵牛哞声,我心中不禁涌起陶然的诗意。
芒种一到便进入梅雨季,完成农活的母亲显得从容不迫。恰好此时梅子成熟,她便安坐于家中,为我精心酿制一壶醇香的梅子酒。母亲将青梅洗净后,用刀轻轻割开,将其放入小锅中,倒入适量的绍兴黄酒与清香型白酒,她细致地调着比例,确保每一滴酒都能充分吸收梅子的精华。再加入冰糖提升风味,枸杞、红枣和山楂条少量。炉火熊熊,她耐心地熬制,直到冰糖完全融化,酒液变得醇厚甘甜。
陆游曰:“煮酒青梅次第尝,啼莺乳燕占年光。”在梅雨绵绵的日子里,我们静坐家中,聆听窗外细雨潺潺。时而举杯浅酌,梅子的酸甜与酒的醇厚交织在舌尖。清新醇香的口感,如同山间清风与流云轻抚心田,将青梅酒的芬芳融入每一个呼吸。这份悠然自得,让烦恼随风而去,只留下内心深处的宁静与欢愉。夜幕低垂,稻田间蛙鸣如潮,那“呱呱”的旋律,宛如大自然的催眠曲,轻轻地将整个世界带入宁静甜美的梦乡。
芒种,“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有成熟,也有新生,芒种不是强调一个忙,而是适时。从立夏、小满、到芒种,古人始终遵循着季节的变换,悠然自得地生活。他们忙碌于手,却从容于心,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前行。
我们常常抱怨生活的“忙、茫、盲”,却忽略了每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美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当我们感到迷茫或不知所措时,不妨跟随时间的步伐,去做力所能及的眼前事,便是最好的适时。愿我们都能顺应天时,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安宁之地,静待生活的美好慢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