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倡

最近因为一个人，常提到“痕迹”这个词。我看着她一个人在屋里收拾东西，要离开那个屋子。开门的那一刻，她在床上，视线在电脑上。就在那一刻，我还是相信，她很幸福。

直到她把凌乱置放的小物什，或者衣服，一样一样地收拢起来，被迫地放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把她的愿望她的梦想一同放进去，然后带走。心，就莫名地慌乱起来。那一刻开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再幸福。

她来过，就有痕迹。就算收拾得再干净，我想那个爱她的人再打开门时，每次都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许多东西，似乎总是再也看不见了。痕迹也一样。

可是，她来过。

就算给出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精力，那痕迹是永远也抹不掉的。她不能，他更不能。时间亦不能，就连窗外溽热的空气也不能。

而你站在炽热的阳光下，看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就会落下泪来。 那些痕迹，明明在，你却装作看不见，便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我的电脑里有很多米歇尔·冈瑞的作品。珍藏的几部，都是很喜欢的。说到“痕迹”，便想起他的《Sugar Water》。这部十分钟左右的MV极平淡，就像喝醉酒后的无聊——醉的人千般留意每个细节，清醒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但醉后要去回味，却抓空，清醒的人也无法告诉你什么。

画面里两个女孩起床、洗澡、穿衣、出门，做相同的动作。然后一个向前行，一个向后行，前行的方向不知，后行的方向亦不知。没人愿意告诉我们，她们要去哪里。只是，依旧一个前行，一个后行。直到前行的开车撞了后行的人，前行的人才开始后行，后行的人开始前行。角色不变，动作互换。想想米歇尔·冈瑞的手法，不过是让镜头一个正向一个反向，造成的后果是——时间一正一反。不过，不同的两个人，因为某一刻的相遇，终究让时间空间互换，两个人又各自回家、脱衣、洗澡、上床睡觉。——MV结束。

了无痕迹的起与始，过程却是扎眼的。如果你看过《Sugar Water》，你可能一头雾水。不过幸好你没看过，因为有些东西是永远也看不懂的，只是知道，留下的，是想也想不明白的“痕迹”。

喜欢看《西西里美丽的传说》，喜欢看骑单车的雷纳、看玛莲娜穿过一条条有人指指点点的街。总要留下些什么，可以在多年后来回味。时光真是一件经不住水撩的衣服，第一次穿时还那样光鲜照人，只几次，就淡了脉络。留下痕迹，穿过的痕迹，或者回味。

或者回味总是有价值的。

“看她也有皱纹了，老了很多。”最后，这样无情的岁月留下的话仿佛是接纳玛莲娜的评语。不叫人伤感吗？皱纹在岁月里，被一次次光鲜的爱情缝成紧紧的衣服，从不在松软的皮肤上抗拒一种叫眼泪的东西。一场虚空的爱，因为一个人，是不是多年后会很温暖，又能温暖几时？

那痕迹，是人为，是天意，或者回家的时候，总会找到答案。在满床满柜的凌乱里，总可寻得一种熨帖，熨平心头的皱，一种叫痕迹的时光——而你来过，又走了。剩下痕迹，剩下时光，剩下一件水撩的衣服，再也穿不得，也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