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发
没有人知道,夏天是怎样从我们这些农村小孩的皮肤上走过的。
从第一枝荷绽放开始、从第一声蝉鸣开始,我们一寸一寸从严冬和春寒的禁锢里解放出来的皮肤,就“染”上了夏日暖暖的气息。一股风,一阵雨,都会让我们的皮肤打开所有的“窗户”,去享受夏的舒畅。
但暑假的到来,却让我们内心纠结。虽然不用再上学了,田野、山林、河流,成了我们的天地;虽然可以丢下书包, “无牵无挂”在夏天里撒野。但夏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了。
初夏的阳光还是比较温柔的,撒在我们稚嫩的脸上,像爷爷的胡须轻轻抚过,有点痒痒的感觉,很是令人惬意、舒畅。而暑假的烈日,照射到身上,却如火一般恼人。
这时,耐不住夏的炎热,我们基本上都是光着个膀子或套着个背心,穿着短裤衩的。打猪草、砍山柴、挖泥鳅,我们的皮肤无不暴露在阳光下,承受着酷晒的煎烤。
燥热的空气在耳边轰轰鸣响,可溪涧的水仍是那么清澈。我们洗完澡,上得岸来,溪畔的细沙,被晒得如同刚出热锅的炒豆,光着脚丫踏在上面,烫得我们惶惶似惊悸的野鸭,蹦踏着跳离“现场”。
躲不过的是“双抢”。水稻田上,稻子已是一片金黄,热浪仿似稻浪,一波一波涌向我们,令我们气喘、令我们窒息,却又无法逃离——家里的几亩田,等待着我们去收割呢。草帽下,一双眼睛被明晃晃的烈日耀得睁不开来。皮肤开始生疼,手臂上,背脊上,热辣辣如万蚁啃噬。
汗,是夏日特有的“馈赠”。它在我们的皮肤上暴发,它在我们的皮肤上汹涌。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蚯蚓一般地在我们的皮肤上蠕动。顺着额头、脸颊,顺着胸口、脊梁,一滴滴坠在泥土上,溅起朵朵尘花。
这样的暑日,竹席上的清凉,就显得尤为珍贵。农村家门前,都有一个小院。吃罢晚饭,家家都会把竹席搬到院子里乘凉。大人们轻摇蒲扇,喝茶侃天;我们则趴在竹席上数星星。夜凉如水。蛙声隐约。竹席散发出一股竹子的清香,那清冽的凉意,亲近着我们,让白日里燥热得无处躲藏的皮肤,好似浪子找到了故乡般的美好。巨大的反差,让我们很快沉入梦乡。
也有一些睡不着的人,那是身上长了痱子和疖的人。夏天是痱子的多发时期,很多农村的小孩和大人身上都有,脑额上、身上,芝麻样大,红红的一片,搞得身上又痒又痛。对付痱子乡下常用的方法是涂痱子粉。所以傍晚以后,你常会看到那些脑门上白白的一片,涂得如同舞台上的丑角一般的人,那就是涂痱子粉的缘故。挺痛苦的是长疖子,皮肤上好好地长上一个充满脓血的大红包,鼓鼓囊囊的,令人疼痛难忍。而对付疖子的土方子是贴蓖麻叶:摘得新鲜的蓖麻叶,用开水浸泡一下,摊凉,敷在上面,效果奇好。
开学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对于我们来说,夏天就这么过去了。只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瘦了一圈,原来还算白净的皮肤,现在则黝黑发亮;有的肩部、背部还带着一层白花花的未脱尽的蜕皮——我们知道,这是夏天给我们皮肤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