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坤
雨终于被盼了下来,小区里的孩子们哪里去理会雨滴的大小,擎着伞欢腾腾地冲进了雨中,谈笑声、追逐嬉闹声让空寂的小区广场瞬间沸腾起来。孩子们各色各样的伞在雨幕中宛若一朵朵盛开的莲花,伴着地面的涟漪荡漾开去。
小时候生活拮据,记忆里我家第一把伞是一把油布黑伞,木质的伞柄和伞骨黝黑锃亮都起了包浆。在雨中时间一长水会湿透伞布顺着伞骨流下来,每次撑着就感觉特别重。
这把伞太重,式样又老,经常受到小伙伴们的揶揄,他们还会故意学着我在雨中逆风行走步履蹒跚的模样,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此后雨天我就很少再去用这把伞,快速地跑回家,全然不顾自己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每次我总是再三拒绝带上这把伞,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我才极不情愿地把伞带着,半路又偷偷藏到路边的草垛里,放学顺路再带回家。有一次藏伞的草垛被卖了,父亲走了30多里路,答应给二斤烟叶好不容易才把伞要了回来,因为这事儿我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
记得很清楚,父亲当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这把伞不一般的经历。父亲三十多岁外出打工,有一次一位工友切红薯干时出了意外,手指肚被削去了一块,深可见骨,父亲第一时间送工友去了医院。路上担心中暑,撑的就是工友的这把伞,后来分别的时候工友把这把伞送给了父亲。父亲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睛里流淌着明亮的光彩。
这件事以后,父亲给我另买了一把铁柄的伞,说是买其实是在修伞的那儿淘来的一把旧伞。这把二手伞看着还挺不错,深蓝色的暗格伞布,中空铁质的弯手柄,擎在手里轻快便捷,伞骨打开合上非常顺滑。父亲还细心地在伞柄上缠了一层深颜色的线,一头还结成一个活扣,方便我在用伞的时候套在手腕上。有一次雷雨,我把伞借给远路的同学,自己回家全身湿透了,担心被父亲责骂,没成想他却很是表扬了我一番。“要与人为善。”第一次,从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父亲口中听到这个词,当时我更多的是讶异。
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使用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这把伞伴随了我四个春秋便“光荣退休”。首先是伞布皴裂,继而是伞骨锈透断了两根,剩下的伞骨耷拉着再也撑不起来了。四年中,我借给同学用五次、修了三次,这把伞完成使命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说她完成使命,是因为我到镇上读中学了,住校用伞的地方少,另外这种伞太大太笨拙不方便收在壁橱里。住校期间,基本没有用到雨伞,偶尔用过几次,也是借同学的。在外就读期间,“雨伞情”伴随着我们慢慢长大。几年中,从三折到多折伞、半自动伞、全自动伞,我都使用过。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一位同学用直径三米的大遮阳伞,母鸡护鸡仔般带着一群同学打打闹闹去了餐厅。
工作了,父亲送给我一把自动伞,崭新锃亮的不锈钢伞柄在他沟壑纵横的手上显得越发突兀。父亲在田里常年劳作的手布满了老茧,递过来的时候微微颤抖。“这是我最后一次送给你伞,以后的人生道路你要自己去走,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父亲的殷殷期望,至今还在我的耳畔萦绕。
“这‘伞花’真漂亮!”小区广场边一位老人情不自禁地称赞道。我的思绪也瞬间从记忆中苏醒。我心里悸动着,想立刻回家把父亲送我的那把珍藏了多年的伞拿出来,好好地给儿子看一看,给他讲一讲我们家关于伞的故事。我也希望,儿子能够像我们一样,讲好我们家“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