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超

周末回老家，到家时已临近中午。母亲早已备好了饭菜，只等我一到家就开吃。

吃到一半，客厅的钟表“铛铛铛”地响了起来，清脆中仿佛带着渺远又厚重的意蕴。这声音，让我瞬间就想到了山间寺庙的打钟声。只是，这钟表的声音，虽不及山间寺庙的浑厚钟声，有空旷辽远之感，但它带给我的冲击力，却是如此真切与清晰。我仿佛一瞬间就来到了时间的面前，看着时间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擦肩而过，又一步一步地决然走远，留我一个人在渺远空旷的原野，无依无助。

我下意识地数着，一共响了12声，这代表着此时正是中午12点。母亲见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出神，提醒我赶紧趁热吃饭。我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钟表，那是一台老式的钟表，长方形，上面是圆形的表盘，下面是一个大大的摆针，摆针下面是一个手掌心大小的圆形坠物，不停地左右有节奏地摇摆着，仿佛这钟表里的时间永远都不知疲倦。

午饭过后，躺在躺椅上休息，钟表摆针左右摇摆的声响滴答滴答地响着，清脆声音的外壳下，不免又生出一丝厚重的意蕴，直抵心底。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神秘而空旷的力量，正乘着《诗经》里的风，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我走来，一声、两声……步步都精准地踩在我的心间，余韵绵长，又掷地有声。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有了脚步声。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呢？自家的卧室、客厅的墙壁上都挂着钟表，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晰地听到过，更别提时间走过的脚步声了。想来或许是环境嘈杂，淹没了钟表的声音；或是家里音源众多，此消彼长，相互纠葛，消磨了原有的声音的痕迹？

思来想去，这些全然不是。忽然想起，每日清晨方想读书的时候，必先挑选一番书目，沏好一壶茶，一切准备就绪了，才开始有模有样地看起来。可刚看没几行，手机响起，便又拿起手机一番操作，之后，刷几个视频，等再次把精力拉回到书本上时，时间已经悄悄地，跑到了中午的档口。下午准备外出见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必先打扮一番，穿什么衣服，见面了说什么话，总要事先考虑一番，不知不觉间，时光便从脑海的缝隙之间又悄悄溜走了……

时间的脚步声，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被淹没在了繁忙又无序的生活之中，寻不到踪迹。

怀着懊恼喟叹之心，我想起了曾国藩的“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我想起了陶渊明的“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我想起了庄子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想起了李白的“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同时，我也想起了岳飞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想起了颜真卿的“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想起了朱敦儒的“白日去如箭，达者惜今阳”。

所有这些诗句，如同时间的脚步声，一次次提醒我们：时光易逝且宝贵。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对得起这每一刻都无法挽回的时间？我们是否真的用心去体会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从那天以后，每次听到家中那台老式钟表的声音，我都会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事，静心聆听，用心感受。时间有了声音，它告诉我珍惜当下，珍惜每一个现在还属于我们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