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斌

早起云生，天边云抢在太阳出来前布阵。朝云是寂静的，像条纱巾，抛在极远的岸滩上，渐渐地，白云变红，镶上金边儿。太阳出来后，云彩更加绚烂。“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在乡下，云是风向标，也是晴雨表，早起端着饭碗的老农瞄一眼天空，就知道这一天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草是不宜拔的，粪水不可以浇，农药不可以打，衣物不可以晒，因为随时会打“雷暴子”。这样的天气，农人会提前到田间地头走一趟，带上锄头，把地垄沟再疏通一遍，洪水来了可以沥掉；把田缺的淤泥筑得更厚实些，既能过水，又不容易冲垮。儿时放牛，会被长辈善意提醒：“把伞带好，等会有雨的。”我好奇地看天，哪里有一滴雨呢？可是不多时，天空阴云密布，斑鸠惊蹿。一阵滚雷后，雨点唰唰唰从空中垂下无数软梯子。高大的水牯牛漫不经心在雨中抖雨，蚊蝇嗡嗡，一齐钻到牛肚皮下避雨。回想早晨的云，果然是“七月天，娃娃脸”，变得太快了。

有时，天空一碧万里。午后，风突然息了，大地闷热无比，树蝉不耐烦地聒噪，正在锄草的父亲忽然停下来，让我赶紧回家去收衣服。我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山脊岗上，团团白云如架屋，堆积成高楼大厦，再垒叠成重重山峰。白云敞亮，边界清晰。俄而，云朵像神话里的巨人，迈着蹒跚大步向我所在的小村庄踏来，落满云影的山洼里，仿佛能听到那巨人有力的心跳。当我气喘吁吁赶回家，天上云突然崩塌，高楼、巨人化作一团乌墨，黑云压阵，疾风裹挟骤雨，晃动闪亮的鞭子向窗户横扫。不一会儿，落汤鸡、淋水鸭也吵嚷着回到屋檐下避雨，仿佛在发牢骚：“这是什么云，又叫什么雨？”

在夏天，学会看天上云，是一门技艺，不掌握它，是要吃苦头的。我见过兴冲冲到景点采风的女子，长衫飘飘，翩翩如蝶，一阵云来，转眼间梨花带雨，妆落眉愁，一副落汤鸡模样，让人惋惜又生怜。天上云带雨，地上草生风。云朵好看，也会生雨。夏天出门，还须多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