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娣

我父母年轻的时候，母亲在家务农，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忙田里的农活。父亲则走南闯北打工，为了生计而打拼。说来奇怪，那时候，他们相敬如宾，很少拌嘴。现在他们都70来岁了，我们姐弟三人都已成家立业，他们赋闲在家，倒是变得有事没事总爱拌拌嘴了。有时候为做的菜咸了淡了，有时候为煮的饭软了硬了，有时候为买的菜多了少了，反正都会拌嘴一下。每次母亲给我打电话，都会向我“投诉”父亲的不是，说父亲不做家务还诸多挑剔。父亲给我打电话，则给我解释他们拌嘴的原因。

父母拌嘴不停，让我不胜其烦。有一天，我向闺蜜小珂倾诉。小珂不以为然，说：“你就知足吧！作为儿女的，能听到父母拌嘴也是一种幸福！”然后她徐徐道来她父母的事。她说她父母也爱拌嘴，反正她每次回家，总能看到父母唇枪舌剑，他们唠叨的都是生活中一些琐碎的事情，但从没到面红耳赤、摔门离家的地步。有一次她受不了，干脆把母亲接到了城里住，让他们分开生活。哪知道母亲待了不到三天就嚷嚷着要回家了。母亲说，父亲不在她身边，她不习惯。母亲执意回家，一回到家，父亲就对母亲说：“你回来干什么？”母亲回怼他：“回来看你是否还活着。”他们一见面就又掐上了。一年前，小珂母亲突然离世了，她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常常看到父亲一个人的时候会自言自语。他浇花的时候，会说：“你看，你又忘记浇花了吧？花都快枯了，整天不知道干啥了。”他喂鸡的时候，会嚷几句：“这个女人，不知道干嘛去了，鸡都饿坏了！”父亲爱吃辣椒和苦瓜，母亲偏偏受不了辣椒的辣和苦瓜的苦。以前他们没少为这事拌嘴。现在，父亲的菜园里，种的全是母亲爱吃的小青菜、韭菜和南瓜。每天父亲从菜园里摘了蔬菜回来，都会冲家里喊一句：“我摘了你爱吃的蔬菜回来，让你吃个够！”原来，父亲还活在与母亲的记忆里。小珂说：“现在，我多么希望还能听到他们拌嘴啊！”

偶然间，读到了冯骥才的短篇小说《老夫老妻》，讲述的是一对老夫老妻从剧烈争吵到宽心和解的过程。这篇小说，让人读出柴米油盐间的浪漫，感受寻常日子的美好。我在这篇小说中看到了我父母和小珂父母的样子。才明白，父母的每一次争吵拌嘴，都折射出他们日常生活的相伴相守，折射出他们相濡以沫的情感依赖，他们的拌嘴，成为了他们庸常平淡生活的调味剂，让他们携手相伴白头偕老。

现在，我对于父母爱拌嘴的日常已渐渐释怀。我想，这就是老一辈人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他们在不停拌嘴中相濡以沫，在拌嘴中过细水长流的平常日子。对于人到中年的我来说，双亲健在，能听到父母拌嘴，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