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斌

乡下日色慢，我有大把时光用来发呆。发呆最好的时候，是清晨。白露的清晨，凉风如水，拂拭露滴。

我有两把圈椅，藤质，橙黄如蜡。人靠圈椅，足横圈椅，晨风掠过时，舒张的毛孔被羽毛拨弄过，痒酥酥的，似欲睡去。

我居二楼，阳台正对着老宅的屋脊。老屋的瓦有两种，平铺的是方瓦，长方形，有眉有眼有脚。瓦有凹凸，凹陷处如竹筒，一溜儿顺直而下，形成水道。大雨瓢泼之时，雨走雨路，井然有序。四向屋脊垒叠的是黑色鱼鳞瓦片，斜斜地搭着，一幅欲倾又倒的模样，但是几十年了，它们并不见多少变化。鱼鳞瓦的作用是用来压轴的，将不同平面的方块瓦压实，浑然一体。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砖瓦实在谈不上精致，几乎没有两片瓦是完全相同的。它们残缺，布满瑕疵。瓦片合缝处，缺漏不堪看。幸好，有油毡布作底衬，它们兜住雨水还是没有问题的。有半块方瓦断裂了，那是瓦匠换瓦时留下的，不知道哪年的事了，我想着得用竹篙将它钩下来。

向屋脊靠拢的，是两棵桂花树。桂树主干溜滑，像旧戏里的白面书生。主干一本数枝，纠缠在一起，然后昂然向上，忽忽窜出四五米高。俯视桂树顶端，忽然发现，桂树把它的全部绿意集中在枝头了，细枝密匝，碧叶繁茂，圆润得几乎透不进一滴雨水和阳光。桂树的顶部浑圆，像被修剪过的齐整。我被桂树向阳而生的蓬勃气势所震慑，原来，它的丹桂飘香、金粉铺地是有缘由的。它这样贪婪地汲取阳光，又怎能不粲然绽放？

遮挡住日头的地方，是一片竹林。高处的林梢像一个哨兵，不时传递着西风的消息。“树欲静而风不止”，天空是天青色的，竹梢呈浅绿，杂染鹅黄。竹枝摇曳时，听不到风声。看风来，等风去，成百上千片小小竹叶拍击着手掌，似在演绎一部哑剧。等到大风拍击竹竿，丛林忽然炸裂开来，像浪涛击中礁石，回响声经久不息。丛林里的宿鸟已经飞走了，这是一个少雨的秋天，鸟儿们正飞向自己的山，寻觅自在的果。

有时候，我期待一阵乌云，一场秋雨。在瓢泼的雨中，我独坐阳台上，任凭雨水肆虐。

我希望自己是秋天里的一片叶子，摇曳在翻腾的浪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