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立新
舌尖对美味的食物是有记忆的,而且很固执。至今难忘,母亲的小院子里,丝瓜的清芬、黄瓜的脆嫩、白菜的新鲜。每到中秋节当天,母亲还会让我们摘下屋檐藤架上,悬挂的一串串青红相间的葡萄,配上苹果和梨等水果,清洗干净后,整整齐齐地堆叠在白瓷盘子里。母亲说,这是晚上她准备“拜月神”用的供品。
母亲并不迷信,但她很热衷于自己家乡沿袭下来的“拜月神”习俗。到了晚上,母亲安排我们搬来八仙桌,放在院子里的中间,依次摆放好水果,桂花酿和月饼等供品。只见母亲点燃三炷香,弓着腰身,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着“八月十五月儿圆,糖果礼物敬神仙,有吃有喝还有穿,一家大小都平安。”孩子们的心,永远随着美味的食物而跳动。等母亲拜完月神后,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母亲分发水果和月饼。月饼是父亲下班后从商店里购回来的,没有精致的包装,只是一张厚厚的油皮纸,包裹着五块做工粗糙的月饼,被一根细细长长的麻绳捆扎着。月饼上的图案,也多是传统的嫦娥奔月和金蟾献瑞等。
在那粗茶淡饭的年代,但凡吃点好东西,就会令我们记忆深刻。有一年中秋节前夕,母亲从做月饼的工坊要来了一些月饼碎屑。这让我们深感失望,以为过节就只能吃这些碎屑了。母亲笑着说,你们还小,不懂,这是做月饼的引子,用它做出来的月饼才能起酥。这时,才明白母亲打算亲自给我们做月饼吃。她往陶瓷盆里按比例倒入面粉,打进几个鸡蛋,添入月饼碎屑,再倒入一些菜籽油和水,开始用手和面,不停地搅拌,等软硬度适合后,拿出来放在案板上,再反复捶面、揉搓、醒面,等这一切做好,从面团中揪出一小团面,搓成小圆饼形状,里面开始包进煮熟的红豆、糖和瓜皮做的青丝等馅料。
没多久,案板上依次排列着十几块小圆饼后,母亲拿出从邻家借来的几种月饼模具,这些模具是雕花的,有吴刚折桂、玉兔杵药等图案。把包好的月饼放进模具里,使劲地用手按压,用擀面杖擀平,待定型后,把月饼放进也是借来的烤箱里,添上煤块烧旺、烘烤。烘烤时,掌握火候很重要,时间短了,月饼内馅不熟,久了,又怕月饼烤糊了。母亲紧盯着烤箱,不断查看月饼的状况。出箱时,一枚枚月饼像镀了金黄釉色似的,美丽的图案和扑鼻而来的香气,诱惑着我们急盼着品尝月饼的心。
不知道母亲从哪学得的酿桂花酒的方法,每年中秋节夜晚,一家人团圆在小院子里聚餐过节时,母亲总是拿出自己用桂花浸泡的酒,让家人品尝。这酒水,微甜、馨香,色泽淡黄。母亲说,这是用金桂浸泡出来的颜色,如果用丹桂浸泡,酒色宛如朝霞;如果用银桂泡酒,酒色会晶莹剔透。
难怪每年桂花一开时,母亲都会去卧龙山的林子里采摘桂花,她说,这些桂花,开得细细碎碎的,很像我们的小日子,繁琐、温馨。不过,母亲也说,这花太过于细小,采摘下来也难,让花瓣保持原状,更难。后来,姥姥告诉母亲采摘桂花的方法:采摘时,先围绕树铺上一层白布,再用布条厚厚地缠绕在棍子的末端,然后轻轻拍打树枝,待桂花纷纷坠落后,再收集落在白布上的桂花。桂花采集回来后,放在屋子里,阴干,再泡酒,效果更好。这样泡出来的酒,色泽更自然,酒水里花瓣,仿若依然盛开着,娇小而可爱。
每年中秋节夜晚,吃过晚饭后,搬走八仙桌,然后抬来一张竹床。坐在竹床上,一起品尝月饼和水果。此刻的小院里,月光清澈莹白地流动在屋檐上,流动在藤蔓上,流动在一家人团圆温馨的氛围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和祥和。
童年的记忆里,有一种幸福,就是母亲指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给我们讲述嫦娥奔月与玉兔捣药的神话;也讲一些古人是怎么过中秋的传说趣事。月有意,人有情,一年年就是这样,在父母无私的关爱和呵护中度过。那时的生活节奏很慢,让我们能够静下心来,慢慢地品味着生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