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落人衣

耿艳菊

版次:A05  2024年10月09日

读小说《燕食记》,好喜欢那个安铺小镇,因为桂花。且看一段文中的描述吧。

“司徒云重到了安铺时,是第二年的深秋。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这镇上也怪,大约因为极少见到阳光,倒养得桂花馥郁不谢,能开很长时间。这里的桂花,都是几十年的老桂,伸展着像是榕树一般阔大的树冠。风吹过来,叶子簌簌地响着,那香气便随着风吹到了镇上的各处去。也是簌簌地,有桂花落下来,也是跟着风。风到哪里,便飘去哪里。人身上,头发上,远些的,竟然飘到九洲江的码头上,铺在‘十八级’青石板的台阶上。挑夫们爱惜,都不愿去踩,绕着道走。可没留神给风又吹到了江里。花瓣金的银的,载浮载沉,那江水便是一片好景致。”

美吧,如画亦如诗,让人一读再读,跟着文字真的好像来到了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镇子,隔着遥远的旧光阴,依然清晰地闻得到甜蜜的桂花香,看得见人们对桂花珍惜的小心翼翼的神情。

“镇上的女人,将大幅的床单铺在树底下。清晨打露水时铺上,到了黄昏的时候,床单上是金灿灿的一层。拾掇起来,便是一天收获的心情。她们将这桂花用蜜渍上,罐子封了,做成桂花蜜,可以一直用到第二年端午。包汤圆、蒸八宝饭、包长脚粽,用处可多着呢。”

一天的好心情都在这金灿灿、甜蜜蜜、香幽幽的桂花里,平淡的日子,静寂的岁月,也就有了桂花蜜般甜盈盈的期待和希望。一句“用处可多着呢”道出了生活的欢欣,更有对桂花的珍爱,似乎桂花就是生命中那道明亮的光,照亮了庸长的寂寂光阴。他们在包汤圆、蒸八宝饭、包长脚粽的时候,淡淡的桂花香萦绕着,心田上一定弥漫着欢喜,素朴甚至有些艰辛的日子,亦有它的光华。

有趣的是司徒云重,那个可爱的阿云,她用一把伞收桂花。她和秀明一路走一路逛,一有风就把伞打开来。回到家,将伞举到锅上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抖一下。“伞里竟如雨一般,落下了桂花来。纷纷扬扬,竟然铺满了小半锅。”“慧生便拍着手掌说,这是谁想出的神仙办法。”读到此,不禁笑起来。小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的事。

姥姥家有棵桂花树,长在东厢房的窗外,碗口粗,不高大,但花开得好,一到秋天,整个院子弥漫在桂花香里。那年,姥爷到镇上集市给我买了一把粉红色的小雨伞,我特别喜欢,不管晴天雨天,就打开在院子里玩。正赶上桂花开,风吹过,我就用我的小雨伞接桂花,一趟趟送给厨房做饭的姥姥,让姥姥给我们做香甜的桂花糕。

三十年前的旧事了,氤氲着桂花香,教人深深怀念那段静美的时光。

此时,柿子树下的月季,长长的一枝,举着淡粉色的一朵,安静温婉,像眉目清淡的日子般柔润若水,却蕴含着一股子坚韧,执著的、临风不凋的劲头。老杨树下的蓝色绣球花,一团团,蓝得静谧,和它们上空辽远的湛蓝天宇一般,幽幽地透着深邃和安然之气。临街人家窗外的花坛里盛开着的胭脂色的小花朵,那般纯净美好,每次从那里走过,心里也会很纯净美好。

我现在住的这一片没有桂花树,但读了这些有关桂花的故事,想起桂花的往事,我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粗糙了,开始留意身边的这些静美的事物,它们仿佛也如桂花一样拥有着神奇的让心愉悦的力量,纷纷地落满双肩,欢快地和我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