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辉
进入秋天,一切都慢了下来。
花草树木,都不着急了。河里的流水也一改夏天暴雨湍流的性子,慢慢地慢下来,很负责任地,呈现秋天应有的明净。河边的柳树,慢悠悠地,今天黄一片叶子,明天落一片叶子,任流水把它们慢慢带走,急什么呢?反正最终,都要走向那冷冷的、静美的冬天。
野草都结籽了,在风里慢慢把它们的茎叶变成绛红,一点点的草籽悄悄地饱满、落下,在泥土里睡一个安稳的长觉,不急,春天还早着呢!
庄稼们更不着急。秋收还是忙,但这种忙,和夏收那种“焦麦头天”着急万分战斗状态的忙不同,是一种慢慢的、充实的、喜悦的忙。
南瓜冬瓜们陆陆续续长成了,且不急着收回家,它们长老了更绵软香甜。几亩地的玉米棒子,哪怕用上十来天的时间,一穗穗掰了拉回家也不要紧,因为它们不像小麦,说不定晚一会儿就被一场暴雨打落到地里,它们即使晚了,还会耐心地在秆子上等着,像不离不弃的恋人。棉花白了一层,又白了一层,一层一层慢慢地拾,拾回家再一遍遍地晾晒,到了冬天,挑出最白的,给孩子们做棉袄棉鞋、给新婚夫妻做喜被。
至于蔬菜,萝卜白菜,都要等到庄稼收完,才可以踏着田野里一片茫茫白霜,慢慢收回家,经过霜的菜,更甜更脆嫩。
一树一树的红枣、柿子,就那么明晃晃地,红在山沟、红在小院。今天有人拉一车黄豆回家,随手摘几个红枣,明天孩子放学,晃下来几个柿子,反正都不急。哪怕到了冬天,还有柿子、枣儿红在树梢,过冬的鸟儿飞过来,啄几口,又衔着飞回家,给巢里的雏鸟带回甘甜。
远远看过去,山坡上,一团黄一团绿一团红,如秋姑娘一笔笔慢慢绘就的油画。过几天再看,好像黄色多了几分,绿色退了几分,红色还在顽强地坚守阵地。那是枫叶、黄栌、乌桕们,坚持着自己一年一次的绽放。它们就那么慢慢地红,一点一点,直到红得不能再红,才慢慢转成红褐、棕红、棕黄……最后一片片慢慢落下,完成一生的美。
人到了秋天,也慢下来了。秋天的沉静,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宽宏的态度,仿佛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清晰,和蔼,委婉,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这个慢慢的季节,原谅曾经的急躁、焦虑、不安……如木心所说,一切都可以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