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喜
我的童年在老矿区度过,记忆中,煤矿家属区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是一排排整齐的平房,火柴盒子一样,住的都是矿上的职工。家属区外面是一条小街,五金店、包子铺、烧饼摊、理发店、菜市场、代销点……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童年的生活很艰苦,物资短缺,一切商品都要靠票和券来供应,也就是限量供应,买粮食要粮票,买油要油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此外还有白糖票、手表票、自行车票等等。这种情形下,糖果糕点之类的零食,几乎为零。我们这些小孩子馋得呀,上山摘巴根草、刺酸梨、八月瓜、火棘果、灯笼泡;下河摘水葫芦、野菱角、鸡头米、莲蓬头;偷吃过庄稼地里没成熟的玉米和麦穗(用火烤着吃);游过大沙河到河对岸的桃园去偷吃未成熟的毛桃子;到小河塘里网虾、捉鱼、掏泥鳅,用自制的叉子抓老鳖;用弹弓打鸟;揉面筋粘树上的知了……绞尽脑汁地弄点“野味”给自己打牙祭。虽然清苦,但跟小伙伴们在大自然中尽情玩耍也是非常开心的。
半下午时,家属区大院里常常会响起各种吆喝声——锵菜刀磨剪子、挑货郎担鸡毛牙膏皮换麦芽糖、摇着“拨浪鼓”卖针头线脑、拎着钢精锅卖米酒……其中最让我们小孩子动心的莫过于挎着木桶卖红薯的。
到家属区卖红薯次数最多的有两位:一位是中年汉子,一位是老婆婆。中年汉子长得矮壮敦实,披件油渍麻花的军大衣,脸膛黑红,大嗓门,站在家属区门口,一声“新鲜烤红薯哎……”我们就听到了。他挎的木桶大,卖的红薯也个顶个的大,吃一个饱半天。不过,他卖的红薯是黄白肉的,不怎么甜。他做生意豪爽,遇到斤斤计较的主妇,非要抹掉零头的,他也不计较,因而人缘极好。
另一位老婆婆,干巴瘦小,力气小,挎的木桶小,卖的红薯也小,不过,她卖的红薯是红肉的,甜蜜沁心,个头匀称,整整齐齐排在木桶里,每一个都洗得干干净净,叫人一看就喜欢。老婆婆也是个讲究人,出来卖红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盘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干净挺刮,从头到脚清清爽爽。不过她做生意可就抠门多了,一分一毫也不肯松口,再斤斤计较的主妇遇到她也得“偃旗息鼓”。
每天半下午时,家属区大院里准时响起“开锅热红薯哎——”的吆喝声,声调拖得长长的,又好听、又撩人,像一根软软的羽毛,轻轻撩拨着小孩子的心。我们一听就坐不住了,哪怕不买,也要跑过去看看。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也跑出门,如蜜蜂归巢般围拢到卖红薯的桶边,伸长脖子,看卖红薯的揭开厚厚的保温棉布,一股香甜气味迎面扑来,纷纷伸出小手,手心里攥着2分、3分、5分的硬币,叽叽喳喳地嚷嚷“给我一个大的”、“我要个细长的”、“我要个稀软的”……吵得卖红薯的人头都晕,一个劲儿说:“别嚷嚷、别嚷嚷,一个一个来。”有时木桶里还会有煮熟的嫩花生、鲜荸荠和玉米棒,热气腾腾、香甜可口,那就更惹人垂涎了。那是我们童年最美味的零食!
那时,一般情况下,父母是不会给我们钱买零嘴儿吃的,除非考试得了100分,或作文、习字得了优秀,才会给我们2分、3分钱,我把这来之不易的钢镚儿积攒起来,攒够5分钱可以买一个甜蜜蜜的烤红薯,攒够一毛钱就能买一根香喷喷的玉米棒了。用自己的学习成果换来的零嘴儿,吃起来格外美味、格外有成就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高楼大厦取代了简陋的家属区,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也淡出人们的视野。每每回想起童年卖红薯的吆喝声,一种甜美温馨之感便涌上心头,好似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