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

行至湖东北角，这里的半池荷花已经形容枯槁。干枯的荷梗凌乱地插在水面，稀稀落落的枯叶，像几只黄褐色的纸鸟，无精打采地落在梗尖。

“这片荷花好破败呀！”八岁的女儿指着这方景象，对我说道。我惊叹女儿脱口而出的“破败”二字用得好，心中不禁泛起思索：什么词能更精准地描述此刻的这片荷塘？面对如此景致，古代文人墨客又曾抒发过怎样的感慨呢？

关于枯枝败荷，最广为传颂的诗句，要数唐代诗人李商隐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那年秋天，诗人留宿骆氏亭，把扶着临水亭榭，不由思念起相隔遥远的崔氏兄弟。接连数日都是阴云笼罩的天气，荷塘里一片凋零景象。好在尚未到霜花飞落的时节，枯黄的荷叶尚存，秋雨滴落在荷叶上，发出嘭嘭的声响。李商隐笔下的荷塘，虽然衰败，至少还能承接雨露，并未到枯死之境地，难怪林黛玉故意错引此诗，将“枯荷”二字改成“残荷”。“枯荷”代表着死亡，而“残荷”仿佛在孤单与寥落中隐藏一线生机。然而，无论是“枯荷”还是“残荷”，短短几个字，都声情并茂地表达出吟诗者内心真实的情感，读来为之动容。

霜降之前的荷叶虽已出现叶缘发黄的病残之态，但清晨的露珠与滴答的秋雨姑且还能在叶面滚动。一旦被打上几场秋霜，荷塘的衰败之况才更加令人伤感。“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唐代诗人来鹄笔下的荷叶就已经被晚来秋霜冻破。诗人独自倚靠栏杆，望着秋天的纷飞落叶，心中泛起阵阵忧伤。冷峻的秋霜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剪刀，将荷叶剪得支零破碎，再也托不住圆润如玉珠般的雨露。

而此时此刻，我眼前的这片荷塘，显然也已饱受风霜之剪。锋锐的剪刀早已将荷梗削得枯瘦如柴，也已将荷叶裁成一张张皱巴巴的草纸。紧接着，枯黄的草纸又被北风折成纸鸟，冷清地立在萧瑟的水面上。

此情此景，不由想起南宋诗人王镃的《败荷》，“叶无圆影柄无香，收尽莲歌冷碧塘。一片伤心云锦地，也曾遮月宿鸳鸯。”凄凉萧条的荷塘，已不见圆圆如伞盖的荷叶，更无悠悠荷香，且再也听不到采莲女的歌声。遥想夏天，这里曾灿烂如云霞，如今却徒留一片伤心。这些破败的荷叶，也曾绿荫如盖，让鸳鸯露宿其下。望着破败的荷塘，诗人从视觉、嗅觉和听觉的角度，将心底的怅然娓娓道出。好在回忆是美好的，毕竟这片荷塘也曾莲叶何田田。

想到这里，我也不由追忆起眼前这片荷塘的繁华，心中腾起一股淡淡的欣喜与希望，期待来年再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之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