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亦鸣

身居小城，最得意的是时常能吃到记忆中的美食，比如千张卷油条。

幼时在乡下，油条算是奢侈品。炸油条费面费油不说，更耽误工夫，没有哪家大人愿意有事无事炸油条给孩子吃。但孩子都这样，越是吃不到的东西越是心里惦记嘴里馋。那时，每每看见人家拿着一根金黄酥软的油条吃得满嘴油，我都忍不住咽口水。

记得有一年秋天，父亲摘了一车蔬菜，让我第二天跟他去集上卖，并承诺给我买好吃的，我当即就兴奋地答应了。我知道，每每逢集，乡集上炸油条的摊位就会摆出来。汽油桶做成的大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黑锅，锅里的油烧得滚滚冒泡。炸油条的师傅一面在案板上麻利地忙碌，一面不时地拿长筷子翻动着锅里的油条。炸好的油条齐刷刷地立在旁边的竹篮子里，金灿灿一大片，诱惑着多少孩子的眼睛啊。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集上摆好蔬菜摊，父亲问我想吃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吃油条！”父亲冲我笑笑，让我看着摊位，没一会工夫就托着用半张报纸包着的千张卷油条回来了。

“吃吧，千张卷油条，香着哩！”

那回是我第一次吃千张卷油条。将炸好的油条对折成两段，抹上西瓜酱，抹上辣椒油，再夹上一些清炒的绿豆芽，用一整张千张皮卷起来，两只手攥着，大口大口地吃，香里带甜，甜里带咸，哎呀，那真是美食啊。

那年秋天，家里收了不少蔬菜，父亲隔三差五就带我去集上卖一回菜，千张卷油条吃了半个秋天，却始终没有吃够。

时间一晃，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期间我竟然再也没吃过一回家乡的千张卷油条。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到。说来奇怪，县城里炸油条的摊位有很多家，但卖千张卷油条的却一家也找不到。

去岁入秋不久，一天早晨我下楼给儿子买早点，在小吃街上竟奇迹般地看到一家新开的油条店，案板上清晰地摆着厚厚的一摞千张，我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依旧是西瓜酱、辣椒油和简单的配菜，依旧是小时候的味道。那天早上，我一手提着给孩子买的早点，一手攥着千张卷油条边吃边往家走，幼时点点滴滴的往事便一幕接一幕地涌进脑海。

之后，差不多每个礼拜我都要去买一份千张卷油条。一个千张卷油条吃进肚，再喝上一杯小米粥，肚子饱了，一天的心情也异常得好。

又是一天早晨，我对儿子说:“爸爸今天给你买一份千张卷油条吃，好不好？”不料儿子一个劲摇头，说：“我才不吃那油乎乎的东西呢！”

儿子他哪里知道，那看上去略显粗糙的千张卷油条，却是爸爸心中四十多年来永不变味的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