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娜

“新年到、新年到、新年就要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拍着手、笑着跳，新年好热闹……”小时候我最喜欢这首儿歌，因为每每听到它时，离新年也就不远了，而我们一帮爱美的小女生已经开始偷偷讨论起过年要戴什么头花了。

我那时是最自豪的。因为母亲有一双巧手，在别的小伙伴们还用红头绳扎头发的时候，母亲已经用做小花袄子剩下的碎布头，给我缝出了“小蝴蝶”，再“穿到”黑色的小卡子上，漂亮的发饰就做好了。等大年初一那天，母亲会早早地给我换上小花袄，对着镜子给我梳上羊角辫，再把那漂亮的“小蝴蝶”插在我头上，我只觉得心儿都欢快地飞舞。我戴上它，和小伙伴们一起奔跑在田野里，发间的蝴蝶一跳一跳地在飞舞，好像整个春天都被我戴在了头上。后来，小伙伴们也陆续戴上了小蝴蝶、小花朵……可我已经戴着母亲用钩针钩出的茉莉花发带“独领风骚”了。

绢花的风吹到了我们矿山，百货商店里那一朵朵赛似真花的海棠、芍药、牡丹等，直看得我眼花缭乱。不少小伙伴们的辫子上都戴上了这些头花，可母亲还是不知疲倦地给我钩着发带。我央求母亲过年时也给我戴绢花，她同意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手伸到水里刺骨得疼，那时，母亲在矿山摆了个炸土豆片的摊，我为了能多帮她赚点儿钱，拼命地洗菜，从早忙到晚，手冻得像两只发面馒头，常常失去了知觉，可一想到新年便能戴上绢花，还是充满了干劲。大年初一，我等着母亲给我簪花，她拿出了一朵黄色的花，中间还钉了一颗红色的纽扣，我一看就知道是母亲的手艺，根本不是百货店里售卖的那种，当即眼泪便流了下来。母亲吓坏了，问了原因，便说她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是要她做绢花。过完年，父亲领了工资，母亲立即为我买回了绢花，只是，那一个月，我们一家天天都在吃水煮面。

我和老公结婚时是在矿山，因是冬季，大雪封门，而我的体质受不得寒，便没有穿婚纱。可是，母亲坚持为我准备了当时流行的水晶皇冠。记得那天出门时，母亲摸着我的头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给我梳发、簪花了，她要我答应她，以后的每一年，即使不回来过年，也不要忘了自己簪花，她的女儿就应该是漂漂亮亮的。

人到中年头发越来越少，仅有的几根，已经舍不得用皮筋扎或是发夹卡了，因为听说那样损伤发质，整日披头散发又嫌发型太过单一，于是，每每新年来临时，我便兴冲冲地跑去理发店，烫各种花型、染各种颜色，虽然新颖时尚，但总觉得少了儿时簪花的乐趣。这几年中式服装盛行，再逢新春佳节，大街上便随处可见身着汉服的小姑娘。她们手持团扇、额间点花钿、头上簪满花，婷婷袅袅地漫步在街中，明明正值冬季，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虽早已进入不惑之年，可我又实在喜欢小姑娘们那满头的簪花。春节来临之际，我也欣喜地跑到汉服店，试了一件唐装小棉衣，配上马面裙，光彩潋滟、风韵流动。可一看自己那头波浪型烫发，又实在显得突兀，店员小姑娘随手取出一根银钗，轻柔地在我发间一绕、一插，一支海棠便盛开在了我的发间。长长的流苏随着身动，一步一摇，只觉得花枝颤颤、眉眼星亮。小姑娘介绍说银钗有很好的杀菌功效，以银簪发不仅不会损伤发质，还能养发。我穿着这一身行头拍了照片，发到了小伙伴们群里，赢得喝彩声声。纷纷表示，过年回家也要穿上这么一套，到时还要比一比谁的头钗最好看呢。我想，过年时戴上这么一支发钗去见母亲，她一定也会很欣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