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六姊妹》在央视一套热播,剧中年代背景里许许多多曾经熟悉的人物角色、故事情节,特别是九龙岗时光小镇那些建筑,让我回忆起半个世纪前自己在九龙岗的一些残碎记忆。
1973年,那是一个春天。3月16日,我高中毕业下放农村,来到了当时的淮丰公社九龙岗大队东拐生产队。
九龙岗,淮南市的发祥之地,最初的淮南矿区和淮南市政府的领导机构都诞生在这里。淮南市的文化教育、医疗卫生、文艺、铁路,以及铁路的车辆、机务等,都诞生在这里。
我下放的东拐生产队也叫东拐陈,可能是因为陈姓是村里的大姓吧。东拐陈又叫大东拐,因为在它的西南不远处,相邻的长丰县也有个东拐村,被称为“小东拐”。东拐村的南面,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淮南“天鹅湖”——蔡城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不叫“蔡城塘”,而是叫“蔡新塘”,如今怎么叫了“蔡城塘”不得而知。
城里的孩子下放农村干农活是很艰苦的,何况我们那时也才十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那时物质生活比较匮乏,就像《六姊妹》里的情况,粮油肉蛋以及穿衣的布、家用的电器、自行车等等,都是国家计划分配调节,要想沾点儿油腥也是件奢侈的事情。记得有一次生产队把一头小牛宰杀了,每家分得一两块牛肉。我问村长为什么不把小牛养大以后干农活?队长说这是头“菜牛”,长不大,干不动活。后来我才明白,小牛是村里一条母牛生的,它没有在大队的生产资料档案里,生产队偷偷地处理掉,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当然,这种做法是有一定风险的。
在九龙岗大队东拐村干了两年零九个月,我是硬碰硬地磨练了自己,各种农活拿得起放得下,还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得到了生产队和大队领导的好评,被评为大通区上山下乡优秀个人,去区里参加了表彰大会。我在青年时期个子瘦高,但是经历了刻苦磨练,能从九龙岗街上挑两大桶粪走三四里地不卸挑子,左右两个肩膀来回换肩,一口气挑到生产队。挑担子的艰苦磨练,至今在我的脖子后面留下了一个鼓鼓的包,半个世纪过去了,还能摸得出来。更艰苦的是夏季“双抢”(抢收抢种),白天割麦子挑麦子,晚上还要在场上打麦子(脱粒),每晚都要干到十一二点,累得倒在麦垛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天麻麻亮,生产队的哨子就吹响了,浑身酸疼的我穿上湿透了还没晾干的衣服,抄起扁担又下地挑麦子了。
下放九龙岗最大的好处是回家方便。我们经常从九龙岗火车站爬上前往西部煤矿运煤的空货车——“炭皮车”回家,回来时再花钱买票坐客车,这样就能省掉一半的车费。九龙岗火车站是编组站,发往西部煤矿运煤的空车很多,很方便。只是九龙岗火车站有一个和其他火车站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车站在铁路的北面,而九龙岗的铁路单位、煤矿单位、学校、医院、商业街、居民区等都在铁路南面,所有乘坐火车的乘客,都必须翻越五六条铁道,甚至是从停在铁道上的火车下面钻过去,这就极大地增加了安全风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经常发生安全事故。这个事儿,老九龙岗的人都知道。
九龙岗镇虽然不大,但是凭着南菜市(现在的育才路)和街上的商店、南门路两边的民国平房居民区、铁路俱乐部、车辆段、机务段、铁路医院、九龙岗煤矿医院、市文工团等单位,足以撑起一个小镇的繁华和辉煌。虽然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下放在九龙岗大队的知识青年,却也亲历了那个年代九龙岗的发展和繁华。有些小事儿回想起来可笑。生产队有几位农民听说我的同学在市文工团工作,有一日我们去九龙岗街上拉生活垃圾回生产队沤肥,他们故意带我走到文工团大院南面的窗下,当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和歌唱声,我的心里确实有点儿难受。
坐落在九龙岗镇东边的淮南煤矿技师学院,那块地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是一片遍布煤矸石的废墟,俗称“渣堆”。在渣堆的北侧是地道的九龙岗老街,石板路两边是一些商业店面,有理发店、裁缝店、酱菜店等。我们经常走过那儿,买点儿酱菜回生产队。商家会用一片荷叶包好酱菜,再用纸捻的细绳儿扎结实了,打个扣用手拎着。不像现在啥东西都用一个塑料袋装着。
我们生产队在九龙岗南菜市街上“包了”那座唯一的公共厕所,在公厕旁边搭了一扇简易的茅草房,派专人24小时看守。我们也经常从这个公共厕所挑大粪回生产队。有一年队里分的山芋很多,我们就用驾车拉到菜市街卖,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五分钱一斤。当然,我也偶尔去市文工团大院(《六姐妹》里的卫生院)看望已经工作了的两位同班同学,去铁路村看望父亲的战友管伯伯和尹阿姨,在他们家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至今我还记得两位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是那么开心。管伯伯、尹阿姨都是部队南下干部,安徽怀宁人。他们从部队转业,在省干校培训后到了淮南,那时候分别担任车辆段党委书记和九龙岗街道办事处主任。两位老人家从部队到地方,参加淮南的建设一直到退休。我们都说淮南是一座移民城市,真的一点儿不假。我们小时候住在煤矿矿工村里,左右门邻很多都来自山东、河南以及江苏。我的岳父岳母,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从苏州支援淮南煤矿建设的医务工作者,初到淮南就是在九龙岗矿工医院。那时候他们还是从学校毕业不久的未婚青年,在淮南煤矿医疗卫生战线工作一辈子,成家立业,奉献终身。
1975年12月,我离开了九龙岗,参加工作到了潘集新矿区,一辈子在煤矿,在淮南。回顾这一生,真的要感谢在农村、在九龙岗的那两年九个月的磨砺锻炼。我常说有了那段经历的打磨,此生不惧任何挫折和挑战。九龙岗,为我人生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