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海利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民，年轻时一直在乡下种地，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花甲之年的她，来到城里与我们一起居住生活，由于不会说普通话，与周围人交流沟通常会遇到“障碍”，没想到满头银发的她，居然一本正经地学起了说普通话。

起初，母亲每天跟着电视上的主持人学，人家说一句她就跟着重复一句，那一板一眼的虔诚认真样就像个小学生。为了帮助母亲提高说普通话水平，平日我们与她交流就用普通话，每次听着她生硬蹩脚的普通话就想笑，但看看她那副认真样，又不忍心打击她自尊心，只能学着她“普通话”的腔调应答。

母亲聪明，上进心强，别看年龄大，但学东西很快，从磕磕绊绊到生动流畅发音标准，只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没有了沟通交流方面的障碍，每天她和小区里的老年人一起去公园散步聊天，跳广场舞，生活很是有滋有味。

我经常因公出差，每次母亲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在家千日好，出门步步难，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每天都要打电话报平安……”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我心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都懂，哪用得着反复叮嘱，但为了让母亲放心，每次我都会说：“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上车饺子下车面”，每次出差母亲都会为我包水饺。吃完热气腾腾的饺子，也就该出发了，因为怕母亲会絮叨，我从不会当面和她辞别，而是趁她忙家务时悄悄离开。有一次，吃完饺子趁母亲洗碗，我就赶紧拎起行囊，匆匆出了家门。结果因走得匆忙，忽然想起忘记带一样东西，就急忙折返了回来。

当我打开房门走进客厅时，突然看到母亲正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两眼向窗外不停张望着，盯着的方向正是我要经过的那条路。我突然的折返，让母亲感到非常意外，她回过身来用吃惊的眼神望着我，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望着我。那一刻，我发现她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这样的场景，其实已经在我的生活中上演了无数回。在我第一次上幼儿园，因为离开熟悉的人而忍不住号啕大哭时；当我十八岁那年背起行囊，远离家乡，参军去部队时……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的目送始终伴随着我的整个成长过程，虽然总是悄无声息,不曾言语，却充满了关怀和温暖，满满都是对我的不舍和牵挂。

如今，面对耄耋之年的母亲又一次目送，我没有勇气正视她的眼睛，拿上东西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行走在小区的路上，我猜测母亲一定正站在阳台默默目送我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