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溪头荠菜香

吴 骧

版次:A05  2025年03月06日

小区的迎春花开了,金英翠萼像一道道瀑布流淌着。我和妻子走出家门去踏春。艳阳高照,天空湛蓝湛蓝的。出了北门,来到淝河堤坝上,草儿刚吐出嫩芽,河面波光潋滟,白鹭翩飞,挖掘机在清除枯黄的苇草,疏浚河道。远处青山如黛,高铁正从山脚下飞驰而过。转过五里闸口,一片高地处尽荠麦青青,碧绿的麦田边生长着翠生生、鲜灵灵的荠菜,散发着缕缕清香。我和妻子经不住诱惑,俯下身,挑起荠菜来。不大会儿,就挑了一大塑料袋。“时绕麦田求野荠”,此时此刻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挑野菜的情景。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家家户户缺吃少穿。我父亲在外教书,妈妈带着我们姊妹五个在农村。由于家里劳力少,分得的粮食少,所以妈妈每每要提前、仔细规划粮食,一家人才能度过饥荒。一入冬,我家晚上就不再生火。可是一到春天,我们仰仗上天恩赐大地生长的野菜,就勉强可以吃上晚饭了。

每天下午放学,三五个小伙伴相约,提着竹篮,拿着小铲,奔向田野。在阳光的抚慰下,村庄外,小溪潺潺,翠柳依依,雏鹅戏水,新燕啄泥。小草、野菜张开了睡眼,麦子、油菜窜高了身段,大地变得嫩绿滋润起来,春天从泥土中生长出来。我们扯开喉咙,唱起了歌谣“一打打到正月正,正月十五玩彩灯;一打打到二月二,黄瓜瓠子都下架;一打打到三月三,荠菜开花上高山……”,在春风骀荡的田野里撒欢。

野蒜、白蒿、马兰头、豌豆芽……望着大地上氤氲的一层新绿,我们就像饥饿的人看见面包一样,一股脑地往竹篮里塞。在所有野菜里,数荠菜最香甜也最金贵。伙伴们分散开来,在溪边、路旁、田垄仔细寻觅着,大地经过人们的不断搜寻,剩下的荠菜已经很少,但不时还会有锯齿般的碧玉跃入眼帘:张张叶片向四周放射伸展,贪婪吮吸着阳光雨露的醇香和甘甜,洁白鲜嫩的根扎得又深又实,竭力汲取泥土的营养。所以,我们每挖一棵荠菜,都像挖宝一样用心用力,直到把它的根全部挖出。夕阳落山,牛羊下来,我们满载而归。

挑来的野菜有多种吃法,有的凉拌、腌制,做菜吃,有的做成菜团、菜糊,当饭吃。妈妈常把野蒜、马兰头等腌制,把荠菜、豌豆芽等凉拌。她把洗净的野菜过水,除却原来的土腥杂色,然后将它们切成段,放上盐和酱油,凉拌菜就做好了。早餐,红薯稀饭搭配凉拌菜,黄绿映衬,望之垂涎,吃在嘴里,既绵软香甜又润滑爽脆。

妈妈用荠菜做的荠菜糊,那是我们最爱吃的。只见妈妈先把热锅化开少许猪油,将洗净的荠菜切碎放入,炒软,加水大火煮熟,然后将面粉加水调匀成糊状,最后将面糊均匀加入锅内,小火熬一会,加盐,然后就可以出锅了。盛到碗里后再撒上少许蒜苗、芫荽,满眼碧绿碧绿的,这就是作家张洁所称道的世间“无上美味”的晚餐。喝下一碗,浑身热血沸腾,齿颊留香,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苦日子在妈妈的辛勤操持下,也熬制出了蔗糖的滋味。野菜,滋润了我童年时代贫瘠的生活,所以一直弥漫在我的记忆中。

跟妻子结婚后,我进了城。依靠妻子的打理,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鸡鱼肉蛋经常有,一些野菜反而成了稀罕物。每到冬春季节,市场也有大棚种植的荠菜。妻子买来做成荠菜盒、荠菜饺、荠菜炒饭,满足我曾经习惯的味蕾,只是觉得跟早年来自家乡溪边路旁的荠菜相比,清香纯厚感差了一些。荠菜素有“百蔬之冠”的美称,我们这次踏春挑来的荠菜,纯天然、肥嫩鲜亮,可谓名副其实。我建议妻子做一次荠菜糊,她爽快答应了。

妻子先把油倒入锅内烧热,倒入切碎的荠菜轻炒盛出,炒过的荠菜油光翠亮;然后将炖好的高汤(猪骨或母鸡熬制的)倒入锅里烧开,倒入肉丁、豆腐丁,使得汤汁鲜嫩醇香;接着将汤汁烧开,再倒入勾芡的面糊,起到粘连筋骨之效;再次烧开后打一、二个鸡蛋搅拌均匀倒入,二次提鲜;又烧开后倒入炒过的荠菜,加上盐,最后烧开就可以出锅了。出锅后,撒上蒜苗、香菜,浇上醋、麻辣油,又一次提鲜着色。

仔细打量妻子做的荠菜糊:红白黄绿的色、扑鼻诱人的香、清爽鲜美的味,尤其是那种带着早年来自乡野的绵长纯厚滋味,美极了,我连同春天一起吃进了嘴里。

又是一年芳草绿,春在溪头荠菜花。春天走着走着,就孕育出了荠菜头顶一朵朵米粒般的小花、身上一串串心形果实。那洁白小花宛如母亲头上的缕缕白发,那心形果实犹如大地仁慈博大的爱心。感恩大地、母亲,感恩生长荠菜的溪头村庄,那里充满大爱,那里是我的精神原乡。